第二十六章
吳曉風頹然坐下,神情傷感:“沒錯,有時候會突然想大喊大叫,撕爛一些東西,可這裏太安靜了,會嚇到那些單純樸實的工人,他們肯定無法理解。”
“見過石繁了嗎?”
見吳曉風搖搖頭,韓悅問:“不好奇嗎?他到底是動心了,還是出於生理需要?他們多久了,一次,兩次還是很多次?諸如此類的問題,你不想親口問他?”
“如果仍舊打算同他生活在一起,從此隻字不提,那我一定會搞清楚,甚至他編造一個使我滿意的答案就夠了。可事實不是這樣,勉強在一起,我會覺得他欠了我,不停地翻舊賬,他的內疚消失殆盡,覺得這個女人真是煩透了。到那時,更沒意思!”
“你會再婚嗎?”
“會,不過這次絕對不會妥協了,兩個人都動了心才可以。”
“從來都是有個人早些,有個人晚些,不早不晚,時間剛剛好地互相愛上,很難。”
“那就買棟房子,養上一大群貓,比老了互相看著,盼對方先死要好。”
“記得周公度嗎?”韓悅讚同地笑了。
吳曉風一愣,旋即笑著背出:
“古代的書上,
有許多好運氣的人。
他們愛一個人,
就愛到死。
古代的墳墓裏,
有許多好運氣的人。
他們愛一個人,
就埋在一起。”
“沒想到你也記得,你第一次看到時,不是說這根本不是詩?”
“人總會變,就像石繁,他也變了。”吳曉風聽到烤箱發出‘叮’的一聲,站起身拿出烤麵條放在桌上:“聞起來真棒,還是你的手藝好。你說帶了好電影,是什麼?”
“《早晨37度2》。”韓悅笑道。
“怎麼不和陳浩一起看?讓他了解你的愛情觀,又或者,是情愛觀。”
“他會睡著的。”
“你試過?”
“試過《女理發師的愛情》,主人公還沒長大就睡著了,他不喜歡法國電影。”韓悅不無遺憾地說道。
“你自己說的,男人太細膩很危險,陳浩簡直是為你量身打造,還抱怨?”吳曉風笑道。
吳曉風見韓悅不語便問道:“看來還真有些問題。讓我想想,據我所知,你們倆個真正鬧起來是校慶那次,陳浩還來這裏找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徹底解決?”
“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怎麼解決?”韓悅小口喝著湯:“其實陳浩這人很好相處,我隻要避諱他想讓我避諱的男人,他就總是溫和細心的。我不想和他發生爭執,推開門無處可去,真是很慘。”
“就是說,你一直在讓步。”
“如果你把讓步換成寬容,我會覺得自己沒那麼無能。”韓悅挑湯裏的蟹肉吃著,自嘲地說道。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會據理力爭。我還記得自習室後排你和劉彬突然爆發的爭吵。”
“我最雄辯的一麵展現給了一個肯本聽不懂人話的家夥,真是可悲!我現在最怕講道理,一想就惡心。”
“最諷刺的是什麼你知道嗎?”吳曉風輕輕剝開一個蟹鉗:“劉彬不是你所愛,卻改變了你很多。”
“是啊。”韓悅笑著點頭:“我若有一個女兒,從她懂事起,我就教她什麼樣的男人才是值得托付。一想到浪費了那麼多白花花的歲月就覺得無比心痛,當時如果有人肯教我,那該多好。”
“我們國家的家長還不能無所顧忌地和子女聊愛情,比如一個女兒帶男朋友回家見家人,母親會說你覺得合適就結婚,而絕不是說你愛他就結婚。”
韓悅不禁嗤嗤地笑了,不停地說:“是啊!”
“蘭蘭也換了工作,這對我是個打擊。”快吃完飯吃,韓悅突然說道:“最近有個詞總是在我眼前飄來飄去,就是‘無能’。我羨慕你們兩個的魄力,還有現在過的生活。”
“陳浩的寵愛激起了你的偏執,人總是不滿足。”吳曉風吃完最後一口寬麵條,慢悠悠地喝起咖啡。
“你們讓我覺得我很差。我沒有理想,沒有衝勁,毫無熱情,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麼。”
“勞倫斯把它形容為子宮裏的孩子想伸出一隻手去,其實他不知道自己身在福中。你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可我勸你克製,分散注意力,不然會毀了你的生活。幸好你有了孩子,一旦他出生,你就會忘了那些所謂的精神需求,心靈撞擊,他將是你的一輩子,人生將再平常、世俗不過。悅悅,你現在的生活,是我最羨慕的。”
“不到那一步,總不會想通,我現在無法認同,不過我會盡量不去想,免得大家罵我不知足。”
吳曉風笑了:“是了,別做該罵的事。”
韓悅看著吳曉風不無哀傷的臉,發現自己羨慕的人、羨慕的生活,或許並不是事實的全部。
“父母在,不遠行,我想你家老爺子也不會讓你逍遙太久。”董勝金望著走進包廂的張銳,笑著說道。
“歡迎回來!”陳浩溫煦地笑著。
“是啊,歡迎回來。”小裴說著去察看正在透氣的紅酒。
“我給你們介紹……”張銳同樣報以微笑,身子一閃,現出被他擋住的女孩。
“怎麼沒吃?”陳浩就著打開的冰箱門,看了眼早上就燉好的燕窩。
“是,太太從回來一直睡著,還沒醒。”陳浩突然出現在廚房嚇了李月蘭一跳,專注於手上的活,開門聲一點都沒聽到。
“還在睡?”陳浩似乎想起什麼事,匆忙離開廚房。
“果然。”推開臥房門時,陳浩在心裏想到,快步走到床邊輕推熟睡的韓悅。
“嗯?你回來了,和浪花的聚會順利嗎?”韓悅半展星眸,抱著被子扭了扭,又想睡去。
聽她一說,陳浩笑了,自張銳離開海平,再提到他,韓悅總是用‘浪花’稱呼。笑歸笑,他並沒忘記進來的目的,輕聲哄道:“悅悅,你不能這麼睡,翻過來。”
“怎麼了,不是醫生囑咐要左側臥嘛。”韓悅眼也不睜,嘴裏咕噥著抱怨。
“你除了腦袋保持左側臥,整個身子都趴下去了,聽話,翻過來。”韓悅的樣子讓陳浩忍俊不禁,輕聲細語地好言商量,畢竟這個趴著睡的女人是個孕婦,想想就很可怕。
“夢都接不上了,你真討厭!”韓悅終於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翻身仰躺:“我兩個晚上都沒睡好了,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
“不睡就起來吧,總這麼睡過吃飯時間怎麼行?”韓悅睡覺的時候不好惹,這點陳浩早就清楚,因而不怪她的惡毒語氣,依舊微笑著柔聲勸說。
“我不想吃。”對待一個笑眯眯的人,惡聲惡氣太久總不大好意思,韓悅的語氣輕了許多:“明天又上班了,今天想多睡會。曉風那裏什麼都好,就是睡覺睡不好。”
“她自己住,總不能要求放兩張單人床,你又不常去過周末。”陳浩笑道:“吃了燕窩再睡,早上特地燉好放在冰箱裏的,我讓阿姨端上來。”
“冰的啊?”韓悅驚喜地問道:“我下去吃,吃完陪我去商場?”
“想買什麼?”
“想買幾套睡衣睡褲,以前的有點緊,穿睡裙總覺得腿上涼颼颼的。”
“那怎麼能叫側臥,誰能立得住啊?再說睡覺還繃緊神經保持平衡,不是瘋了麼?”商場二樓咖啡廳裏,韓悅對陳浩關於側臥的說法不屑一顧:“等等,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你好像能這麼睡。”說著她笑了起來,一口果汁含在嘴裏痛苦無比,待她終於平安咽下,便接著拍手笑道:“原來你練過雜技,哈哈哈……”
陳浩無奈地笑了:“悅悅,你沒留意過別人的睡姿嗎?”
“沒有。”韓悅搖搖頭,貪婪地聞著滿是咖啡香的空氣,語氣無比討好地問陳浩:“給我喝一口你的咖啡行嗎?就一口,沒問題吧?”
“這樣,你答應不再趴著睡,我就答應你,每次喝咖啡都讓你喝一口。”陳浩笑了,韓悅喜歡有滋味的飲料,比如咖啡,或者口味濃鬱的果汁,這和她對於菜肴的選擇截然相反。
“嗯……”韓悅竟然認真考慮了好一會才猶豫地問道:“側臥不合格,那我不就隻剩仰躺著睡了?這樣似乎有點虧。”
“不想喝就算了。”陳浩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故意讚歎道:“現在溫度可是剛剛好。”
“哎呀,好了,成交。”韓悅忙地說道,興奮而欣喜地看陳浩把杯子推向她。
“喔,太好喝了。”韓悅無比享受的表情令陳浩嘴角上揚:“隻喝一小杯沒事吧?都給我喝吧!”她諂媚地說道。
“那可不行。你怎麼就喜歡危險動作呢?”陳浩笑著輕聲責備,把咖啡擺回自己麵前:“等寶寶長大了知道你給他喝咖啡還把他壓在身子底下,不翻臉才怪。”
“你不說誰知道?”嚐過一口更勾出癮來,韓悅不高興地抱怨,卻也知道確實不能再喝了:“今天見到小裴,說Amy了嗎?”
“Amy很好,貓糧一直用你推薦的牌子,Amy很常情,還是和從前一樣,隻吃雞肉味的,齊丹還買了貓碎草給它,它又是短毛貓,吐毛球的情況很少有。”
“真是沒良心,離開我應該絕食才對啊!”韓悅忿忿地說道。雖然聽說小貓很好也就放心了,可嘴上依舊不肯好好說話,把一塊芝士蛋糕戳得千瘡百孔。
“不問問浪花的近況嗎?”早上接韓悅回家時她就知道他們的聚會,可到現在連Amy都關心到了,也沒提張銳一句。
“禮貌上是該問問,我也想知道禮物是什麼,可是怕你又吃飛醋啊,隻好忍著!”韓悅揶揄道,開玩笑的同時也是試陳浩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