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太小了，哪有商業中心和政治中心擠到一起去的道理，害我和張惠總是損失荷包。”
“我給你報銷。”陳浩故意說道。他知道母親能聽見，客廳裏的人，比如陳紅葉，或許也在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以他對母親的了解，再看今天的情形，王迎提起這戒指絕對不會是廚房裏那簡單的一句責備就可以了結，她一定會在韓悅亂花錢上大做文章。
“不用，石榴石，又不是紅寶石，這點錢我還花得起。”
“那我又省了！”果然是他老婆，陳浩笑道，抬頭看見鄧爽扭身進了廚房。
“洗手吃飯去。”王迎出來，在陳浩胳膊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是……走，洗手去。”陳浩答應著，拖著韓悅離開。
“小浩，你周六能回來嗎？”飯桌上，王迎突然問道。
“不一定，可能還在昆山，怎麼了？”陳浩正把一顆誤夾的豆子藏進盛骨頭的小碟裏，母親突然說話，他嚇了一跳。一旁的韓悅瞧在眼裏，急忙低頭喝湯去掩飾微微上揚的嘴角，她發現陳浩有時候真是挺可愛的。
“就是問問。”王迎眼皮也不抬一下，端坐著，目光隻停留在手上的筷子尖。
“她去嗎？”眾人散去，見王迎回了臥房，陳德印也跟了進去。
“不知道。”王迎沒好氣地回答。
“你看，你怎麼能不知道。”陳德印一反常態地陪著笑臉：“那孩子今天可是一句都沒頂，應該能聽話去做吧？”
“你知道什麼？”王迎抓起眼霜：“她可比那兩個都老練，不知從哪學的笑臉氣人！”
“頂嘴的你說不好，不頂嘴的你也說不好，這回來個總是笑眯眯的，你還是……”見王迎變了臉色，陳德印急忙咽下剩下話：“好了，好了，她是笑麵虎行了吧？依我看，跟小浩直接說多好，他敢不聽話？何必繞這麼大彎子。”
“你這兒子可一點沒隨你，他是老婆說什麼是什麼，隻要韓悅說不去，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怎麼辦？牛不吃水強按頭？我們也沒辦法啊！”陳德印有些急了：“一點害喜反應都沒有，肚子到現在也沒見怎麼大，又嗜睡，這不是女孩是什麼？”
“急什麼？後天小浩就出門了，到時候她住進來，我再慢慢跟她講吧。”王迎歎了口氣。
“那你……”陳德印還想問些什麼，被王迎打斷。
“行了，好人你都做了，就別這啊那的，伺候你們這一大家子我都累死了，小姑子天天長在這不說，時不時還來個親戚……”王迎掀被上床，抱怨著很快睡去。
“好看嗎？”韓悅把手舉起，讓手上的戒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好看！”兩人看的並不是同一事物。陳浩望著抬起頭微眯著眼睛的韓悅，一張側臉生動別致，便忍不住去親吻：“悅悅，今晚的委屈，我怎麼補償你？”
“算你欠我的，等我想到告訴你。”韓悅笑著，依舊沉醉地看著手上的戒指。她在心裏默默地想：“從來不知道，紅色竟然能這麼漂亮，難怪歌德的愛人每次約會時都要戴上它。”
“跟我一起去吧。”陳浩說道。
韓悅莞爾一笑：“我不去，請了假，刷著人情卡飛去，就為了在酒店裏無聊發呆？”
韓悅的情況已經不適合上飛機，何況他也實在沒時間陪她，陳浩想了想問道：“悅悅，請你同事張惠來住幾天怎麼樣？”
“不要，她可是新婚。再說，媽媽都知道了，我們再變也不好。”韓悅笑著說道：“你能多快就多快地回來好不好？”
“那是一定的。”
“能不能……周六之前回來？”
送走陳浩的第一天竟然遇到劉彬，這是韓悅怎麼也沒想到的。一場海平市舉辦、鐵東區承辦的聲樂比賽決賽現場上，她對著手裏的選手資料瞠目結舌。
“這個是第一名。”一旁的張惠看著手上的資料，指著一個甜美女孩說道：“賣相很好，見報會漂亮。”
“是啊。”韓悅答應著，打開相機鏡頭蓋。
內定的第一名是市立幼兒園的老師，不乏實力，加上討喜的外表，不時引得掌聲陣陣。韓悅換了幾個角度拍好照片就回了座位，抬眼去看張惠，她的架勢似乎想把整首歌錄完。
劉彬緊接著出場，本來想站起來再補幾張照片的韓悅隻好輕輕坐下。
以韓悅對劉彬實力的了解，他在這內定第一名之後出場並不吃虧。果然，一襲黑色禮服帥氣逼人的他把《你再不要去做情郎》演繹得盡善盡美。當最後一個音消逝在禮堂裏，突然爆發的掌聲證明了這完美的男中音不隻讓能她韓悅一個人震驚。
看著舞台上的男人自信滿滿地鞠躬退場，韓悅終於明白當初選擇劉彬，或許隻是因為對音樂的癡迷，對舞台的癡迷。
“太完美了。”張惠坐回韓悅身邊：“這才是第一名才對。”
“選歌選得好而已。我好了，你能走了嗎？”韓悅問道。
“嗯……”張惠遲疑片刻：“那走吧，我猜也再沒有能超越的選手了。”
韓悅笑道：“為了保持此時你對藝術的熱情，我請你看部電影怎樣？”
“這個時間都是以前的片子吧？”
“沒錯，都是老片子。今天路過看見一部幾年前想看沒看到的電影在上映，很瘋狂、很有衝擊力，最重要的是，裏麵也有好聽的音樂，試試嗎？”
“叫什麼名字？”
“到了自然知道。”
“勾起我的好奇心了，那就去吧。不過，這樣我們得在電影院裏解決午飯了。”張惠看看表說道：“你負責買票，我負責KFC。”
中華會堂門口，劉彬氣喘籲籲地追至旋轉門，眼看著兩個身影一閃，上了公交車，用力把拳頭砸向飛速旋轉的門。
電影裏的狗第一次對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火車吼叫時，韓悅終於平複了在公交車上看著劉彬追來的心情，沉浸在那些瘋狂的情節中。內心深處，她不能原諒自己當時的恐慌。
“這幾位奶奶真是棒透了。”走出放映廳時，張惠笑道：“你介紹的片子總是不會讓人失望。”
“你說這片子到底想說什麼？”韓悅道。
張惠用濕紙巾擦著手遲疑很久，瞬間眉開眼笑地指著宣傳海報：“既然已經站在對立麵，那就站在對立麵吧。影評！”
“精確！”韓悅也笑了，把海報上的話在心裏默了一遍，覺得頗入她心。
張惠笑道：“做了這一行以後，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初去學文學，能不能比現在好一些，有時總覺得自己詞不達意或者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
“如果學成半吊子還是一樣，比如我。”
“至少你選的電影不那麼無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侃著步行回單位。
“真不去？”傍晚快下班時，準備定位置的張惠再一次向韓悅確定晚上的聚餐。
“真不能去，今天得去婆婆家住，太晚回去，會以為我故意在外麵遊蕩。”韓悅笑著把鏡頭一件件擺回櫃子。
“那好吧，總不能阻止你做二十四孝兒媳婦。”張惠無奈地攤手。
“我回來了。”一進門，韓悅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肉香，特有的紹興酒味告訴她，又做扣肉了。這道菜在陳家很受歡迎，連陳老太太也會嘴饞地吃上一片，陳浩更是愛得不行。可韓悅卻越來越怕見到它，每次見到白膩的肥肉顫顫巍巍地被夾起，她就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哇，今天的菜是不是膽固醇太高了？”飯桌上，陳紅葉指著滿桌的菜笑道。
王迎笑笑，先夾了兩片扣肉給韓悅：“別隻盯著青菜，什麼都吃孩子才能健康。”
“小悅，你婆婆對你可是用心良苦啊！這肉一點都不膩，你試試，”陳紅葉望著一臉愁容的韓悅笑道：“肥肉是防癌的。”
“弟妹，你吃吃看……”陳宇或許想起個示範作用，夾了片肉放進嘴裏，韓悅隻抬眼瞧了那麼一瞧，便迎來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孕吐。
“沒事，沒事，讓她先躺一會，一會好點讓小周替她煮碗麵。”王迎歸座時，這麼回答眾人的關心。
鄧爽對陳宇方才的熱情很是不滿，狠狠地咬著菜心說道：“弟妹吃東西可不是一般的挑嘴，這樣下去對胎兒可不太好，她的肚子是不是小點？別是有什麼問題。”
“所以我打算周末帶她去醫院瞧瞧。”王迎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清清淡淡的雞湯麵、一個荷包蛋和幾根碧綠的油菜下肚後，韓悅擰巴的胃舒暢了許多。
她端著托盤開門去廚房。每晚這個時候，王迎都會在廚房，給自己來一杯花茶或者其它什麼。
“媽，”韓悅輕輕叫著：“謝謝你的麵。”
“放這行了。”王迎淡淡的。
“我們談談怎樣？”韓悅並沒有走的意思。
王迎並不說話，隻是站起身又倒了杯茶放在桌上。
韓悅就坐去那杯茶前的椅子，低頭吸氣，便聞到果香撲鼻。她捧起茶，卻並不喝，半晌說道：“媽，我做。”
見王迎並無驚喜的表情，韓悅重新說道：“我做那個檢查。不過，”她頓了頓：“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他。我也很好奇，迫不及待想知道你們的反應，陳浩的反應。既然大家對於謎底同樣迫切，那就揭開吧。”
韓悅發現每件事都可以簡單些，再簡單些，就像那個影評——既然站在對立麵，那就站在對立麵。
王迎回到房間時的表情讓陳德印不敢輕易去招惹，任由她默坐，歎息，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