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3 / 3)

遙遙相對的兩個臥房,都有個心愛的女人在哭泣,韓知州獨自坐在客廳裏眉頭緊鎖,一根煙接著一根。

“爸?”翌日午後,韓悅獨自坐在房間裏發呆時,早上出門的韓知州突然回家。

“你媽上班了?”

“嗯。”

“快走,車在樓下。”

“去哪?”韓悅愣愣地問道。

“你不是要找海叔叔。”韓知州無奈地說道。

“真的嗎?可是,我媽她……”韓悅既驚喜又猶豫。

“你媽下班我們就走不了了。”韓知州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

“哦……”韓悅恍然大悟,忙地去行李箱深處翻出一張銀行卡。

“我要見海叔叔嗎?”高速上,一輛軍用牌照的吉普車全速飛馳,韓悅挽著父親坐在後排擔心地問道。

“你還怕他?”見女兒點點頭,韓知州拍拍她的手:“你媽氣還沒消,留你在家也是挨罵。到了你就去逛逛街,散散心,其它的事不用你管。昨天晚上你媽她……”他看了眼司機,沒說出口:“你得理解她。”

“我知道。”韓悅把頭靠在父親胳膊上:“爸,謝謝你!”

海平,馨城家園。

“親家?”王迎一見來人急忙起身奔去玄關,拉開堵著門口的小阿姨把艾柳往裏讓。

“別,就叫韓悅媽媽就行。”艾柳一擺手,換了鞋徑自向裏走:“我今兒約了你兒子,也該到了。”

10分鍾過去了,艾柳端坐於沙發,再沒說過一句話,既不碰王迎端上的茶水,也不看陳家人一眼。

“我說韓悅媽媽,既然孩子們已經離婚了……”陳紅葉終於耐不住氣氛的沉悶,誰知剛開口就被艾柳打斷。

“沒錯,已經離婚了,我今天就是來問問他,離婚後還玩這麼見不得人的手段,算什麼?”艾柳一聲冷笑,說得不慌不忙。她敢來陳家而不是另約陳浩在其它地方,自然早就明白會遇到到什麼樣的情況。她看不起陳紅葉的冒失,一眼掃過麵無表情的陳老太太和王迎,心想這兩個才應該是母女。

“我們小浩怎麼了?”陳紅葉仍不明步。

艾柳並不理她,把目光投向一盆蘭花。王迎則在心裏埋怨小姑子,人家能上門來,那肯定是占著理的,又何必自找難堪?

“媽……”陳浩進門時,是王迎去開的門,兒子直接奔向艾柳誠惶誠恐地叫了聲‘媽’著實讓她心裏不大受用,更想知道這小子到底做了什麼惹得艾柳如此生氣。

“生意都一團亂了你父母還不知道?”陳家書房,艾柳不客氣地坐在書桌後。

“媽……”陳浩心裏一動,難道韓悅回家說了此事?可丈母娘為什麼而來還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是你媽。”艾柳不冷不熱地說道:“陳浩,我給你留著臉呢,既然想做孝順兒子瞞著父母,我也沒那閑心揭穿你。我隻問你一句,既然都離婚了,做什麼要小悅哭著回家求他爸爸替你找關係?”

“悅悅回家求爸爸?”目睹了他同於露的親昵,仍願意幫他?陳浩臉上的微笑僵在唇邊,心狠狠一縮,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腔中。這就是韓悅,一個不知何時把心全交付給了他的韓悅,一個他從沒能好好了解的韓悅。

“那孩子糊塗,可我不糊塗,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好好收拾爛攤子,實在不行就告訴你老子,我們家是絕對不可能管的,你就別指望在小悅那使手段了,再派什麼張銳、狗銳的去也沒有用。那傻丫頭已經挨了打,老老實實反省呢,過陣子我就把她送出國,你別在騷擾她。”艾柳打韓悅那幾下,是恨鐵不成鋼,雖不重,卻足以讓她既後悔又心疼。一整天心神恍惚,下班後就急急回家想和女兒好好談談,卻赫然發現這對父女已經悄悄進京。這怎能不讓她怒火中燒找上門來?

“悅悅挨打了?是誰打的?爸爸嗎?還是媽媽您?怎麼可以打她?”因為心疼韓悅,陳浩一時忘記了艾柳的身份,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你這是跟誰大呼小叫的?”艾柳睜大美目瞪著陳浩,卻也把他對女兒的擔心結結實實地看在眼裏。她如此莽撞地來興師問罪,又何嚐不是在賭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

“媽,對不起。”陳浩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慌忙道歉。

“算了,你隻要知道,我們家是不會幫你任何忙的,不要再打悅悅的主意。”

“生意上的事,我已經在解決,請您轉告爸爸不用擔心。”

“這你放心,我們沒有多餘的精力。”此刻的艾柳,還萬萬不肯告訴陳浩,那對笨父女已經進京的事實。

陳浩並不生氣,誠懇地向艾柳說道:“求您善待悅悅,一旦我這邊情況穩定,就會去找她。”

“你就是這麼騙那沒頭腦的傻孩子?”

“事情不是您想得那樣……”

誰也不知道陳浩和他的前任嶽母在書房談了些什麼,但陳家人都能看得出,艾柳離開時,臉上的戾氣明顯消退了。

“媽您慢走。”馨城家園樓下,陳浩恭恭敬敬站在一輛車旁。艾柳並不說話,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答應,吩咐司機開車。

北京一座大宅子裏,兩個中年男人立於廊下逗著小雀兒。

“知州,你來晚了。”一中年卻滿頭白發的男子聽完韓知州的話輕輕說道。

“什麼?”韓知州臉色大變。

“你這女婿,不簡單啊!”男子見他如此,隨即爽朗地哈哈大笑:“當時我們家小海沒求到你閨女做媳婦,我心裏還是有口氣,心想我兒子都看不上,等你這小丫頭找個不像樣的,看我怎麼笑話她!誰知道啊,人家還真爭氣,你們家這小女婿通著天呢!”

心下明了,知道陳浩的事結了,韓知州便也放了心,他無奈地笑道:“他們早離了。”

“喔?”男子眉頭一揚:“現在這些孩子,耍花槍比我們那時候凶,離婚也是好玩的?”男子抬手讓進韓知州,兩人屋內喝茶。

“刷花槍也好,真的散了也罷,年輕人自己決定的事,我是不大管的,隨他們去。倒是你,曉梅走了這麼久,你就沒想過再找一個?”

“我們家老太太讓你來探口風的?”男子向東跨院母親的住所努了努嘴,低聲問道。

韓知州點頭不語。

男子歎了口氣指指自己的頭發,又指指廊下一溜的鳥籠子:“還有哪個女人能讓我一夜白了頭?若圖解個悶,這些鳥雀就夠了,找個填房?算了吧。”

三月的海平變得親切起來,到處是甜美迷人的溫暖氣息,足以安撫人們經曆過長冬的疲倦的心。

韓悅坐在商場中間的噴水池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發現個個都帶著飽滿的笑容,活得特別帶勁,不禁有著些許豔羨。

“如果能這樣停下腳步,感受似水流年,生活也將是美好的吧?”韓悅在心裏想到。隨父親從北京回來後,艾柳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將她的留學提上議事日程,學校、專業都大包大攬,到今天,她這個不那麼懂事的女兒已經可以隨時飛走了。

回海平到底為了什麼,韓悅也不甚清楚,她隻是想回來,仿佛有一根線牽引著她。就這樣,找了個借口,她便回來了,可回來就是為了坐在商場的噴水池旁發呆嗎?連她也懂自己。

四處張望時,一個熟悉的LOGO闖入眼簾,站起身緩緩踱過去,漫不經心地瞧著一個宣傳板,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專注而投入地工作的高挑身影。韓悅知道,如今,在這家公司已經不會再遇到她。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不知這搞活動的人群中,有多少個人為了她的容貌而深深吃驚。

“有什麼能幫您的?”一個戴著眼鏡、高大魁梧的男子悄然出現在韓悅身旁。

“謝謝,不必了,我隻是覺得你們這裏還挺熱鬧。”韓悅向人群裏指指,不忘掃了眼男子身上不菲的西裝,斷定這不是個普通的業務員。

“您可以聽聽我們業務代表的介紹,為自己的人生做個更好的規劃!”男子笑著掩飾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溫和有禮地說道。

“我還沒有工作,沒能力買商業保險。”

男子沒料到韓悅會這麼說,愣了一下,隨即又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剛畢業嗎?我們公司倒是正在招聘新人。”

剛畢業?韓悅也笑了,看來此人賣不成保險就要拉人入夥:“抱歉,我做不到那樣。”她指指不遠處一個穿著套裝、拿著不少彩頁中年女人,此人正拉著個老太太賣力講解,唾沫橫飛。

“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公司目前在招內勤。”男子笑得好不開懷:“如果感興趣,我們倒可以談談。”

韓悅受蠱惑一般,竟隨這男子坐去後麵一張圓桌旁。

“張桐,給這位小姐拿份表格。”男子對一個高高白白的年輕男子喚道。

“做內勤,要從基層做起嗎?比如先做業務員。”韓悅看著眼前的表格沒有填寫的意思。

“內勤和外勤選人的標準是不同的,不是說誰更好,隻是因才施用。另外我想說的是,內勤是絕對沒有業績壓力的。”男子溫煦一笑:“自我介紹一下,信嘉人壽海平中支總經理楊亞林。”

“失敬,原來我對麵坐的是信嘉海平的一把手。您好,我叫韓悅。”韓悅笑著同男子握手,將麵前的表格推回去,“很抱歉,我其實想找個有休息日的工作,你們的時間好像不能保證。”她覺得膩了,不想在聊下去。

“其實周末搞活動的時候還是很少的,如果碰到,加班費也很豐厚。對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這是份很鍛煉能力的工作。”

“這……”話說到這份上,韓悅倒不知該如何推辭了。

“我們公司是國有企業,有編製的,待遇在業界也算是中等偏上,這樣,您先填表,找個時間來公司看看。”

眼前這個人的極力遊說,是為了什麼?韓悅蹙著眉不知如何答複。

此人也似乎瞧出韓悅的心思,笑著說道:“說實話,海平支公司男員工太多,尤其是公司最重要的個險部,男女比例非常不平衡,不管是辦活動還是跟業務代表溝通上都極不方便,我們急需一個能撐起公司門麵的、女的個險幹部。”

“我行?”韓悅不禁想起她。

“你漂亮,還很聰明。別誤會我的意思,保險公司的內勤,都需要上得去台麵,要能文能武。”

“聰明也是能看出來的?”韓悅不置可否。

“我們也聊了很久了,不是嗎?”

“都不用問我的情況嗎?”

“如果韓小姐決定來工作,還是需要提供一些資料給人事部。其實我本人並不看重學曆,畢竟能力才是真的。”他很職業地微笑著。

“讓我考慮看看。”韓悅動心了,她知道她對另一個人生活的好奇促使了她的冒險。

“考慮好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名片。可能還要去分公司麵試,但也就是形式,不需要擔心。”韓悅的神色給了男子極大的鼓舞。

韓悅返回遠山後,陳浩才知道她來過海平,就像一個月前送走了嶽母艾柳才知道韓悅父女已經進京替他活動。

碧湖居陳浩的宅子裏,小院一簇紅茶花紅得既不張揚也不霸氣,溫文地燃燒著,齊嶄嶄地雍容華貴,宛若從前女主人那溫吞的性格。

“這是今年最後一茬了吧?”張銳問道。

“不出意外應該是。我還記得請人來栽花那天,小悅說希望她生日時能開,那時她會置上幾桌酒,請你們來賞花。”陳浩歎了口氣。

“難得她想著,可惜她自己卻是一眼都沒看到。我說你還要按兵不動到什麼時候?等‘陳浩’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時?”張銳問道。

“我也需要給自己時間去原諒犯過的錯。從公司出事,我就想盡快處理好再去找她,可到了今天,我……”陳浩仰起頭,眸色黯然:“我是真的不敢見她。”

“我不明白,你們不過是一連串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不就沒事了?韓悅對你肯定是沒放下,不然怎麼會看見你和於露一起,還肯回家求她爸爸幫忙?一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嘔,你們那天本來能和好的。”

“就是因為這個,我發覺對她一點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她對我竟有這麼深的情意。我一直覺得這段婚姻裏,我付出的更多一些,我更愛她。所以我一直不平衡,甚至從沒認真了解她的想法,也忽略了她的轉變,隻是一味地要求她妥協,再妥協。”陳浩痛苦地道出心裏話。

“不管怎樣,你都要快些做決定了,聽齊丹說她會去留學。”張銳道。

“是啊,不能再等了。”陳浩答道。

“沒自信不讓她再受傷害?”張銳見好友如此便問道:“就這麼舍不得嗎?”

陳浩不語,這話好熟悉,是在哪聽過?他揚揚眉,表示願聞其詳。

“能彼此相愛,這本身就很奢侈,既然你們好命地遇到對方,這條路上必須經曆的曲折自然該一並承受。這是兩個人的事,你無法使韓悅置身事外。所以我說,不如放開手腳,磨合期雖然痛苦,也比這麼單著、想著、念著要好,何況你那小前妻也並不是那麼脆弱。”

“我會考慮。”陳浩笑道:“我說你跟Helen,不難受嗎?”

“看出來了?”張銳也笑了:“等你追回媳婦,我擺桌酒請大夥,那時候就不麻煩Helen替我撐場麵了,還是等韓悅介紹個好人給我。看你我也琢磨透了一件事,就是趁沒四張趕緊玩把驚心動魄,不然老了再遇著這麼一個,非把命搭進去!”

“好。”陳浩薄唇輕啟,吐出一個似千斤重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