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年年有今日。”夜皇最大的包廂裏,微醺的韓悅端著酒杯坐去徐榮身旁:“還有,那束玫瑰真漂亮!”
“謝謝!”徐榮笑著跟她碰杯:“這是你第一次不對我說‘您’。”
韓悅扯了扯嘴角,最終沒有說話,一仰頭把酒喝盡,就要站起身離去。
“來一根嗎?”徐榮卻在此時從手包裏拿出一盒煙。
韓悅晃著身子看著那根細細的煙,猶豫了下,便伸手接了過來。
“咳咳咳……”聞慣了煙味,可自己抽卻是另一番情形,隻一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以為你會。”徐榮遞紙巾給韓悅擦眼淚:“結了婚,花,每年就隻這麼一束,可心卻安定了。你還年輕,好好找到這麼一個讓你定下來的人才對,別做不可能的事。”
徐榮的意思很明白,她也誤會了自己同張桐的關係,人都是自以為是的動物。
韓悅仍是不語,要說什麼?又有什麼好說的?笑笑起身離開,獨占一瓶酒蜷在一角自斟自飲,酒經過口腔,染了煙草味,慢慢滑進喉嚨,詭異地舒暢。
“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張桐走過來精準地拿走韓悅的煙,扔進一個半滿的酒杯裏,火苗蹭地一下竄起來,藍幽幽的。
盯著那火慢慢熄滅,毫不顧忌徐榮投來的探尋目光,韓悅輕輕說道:“有什麼特別的?今天就是今天。”
喝多的韓悅坐不穩張桐的小驢,因此20分鍾後,八一小區門口,她被扶下一輛出租車。
“要不要送你上去?”張桐問道。
“我真的沒醉,走個直線給你?”韓悅擺手笑著謝絕,對張桐說搭這輛車離開就好,頭也不回地向裏走去。
“鎖好門後晃我電話。”見她口齒的確清晰,張桐不禁放鬆了警惕,對著那纖細的背影喊道。
韓悅揚揚手算是聽到了,徑自向樓前的長椅奔去。她低頭掩麵,頓時天旋地轉,坐也坐不住,索性側身躺下,過不多久竟昏昏欲睡。朦朧中,仿佛乘著一葉小舟漂浮在海麵,四周是茫茫大海,僅有一根船槳的她不知要劃向哪裏,隻好緊緊抱住漿,生怕一個浪打來丟掉。
陳浩上樓時,覺得懷裏的韓悅隻有一片落葉那麼輕。她瘦了許多,上圍卻顯得隆重了。小產前,懷孕多時的她的身體,已經為哺育悄然發生了變化,如今寶寶不在,這變化卻異常固執地守候。
到底喝了多少?北臥室的大床上,陳浩眉心糾結,坐在床邊用毛巾小心翼翼地幫韓悅擦著臉和手腳。幾個月裏,遙遙相望,他知道這份工作使她漸漸開朗了起來,卻也給了她太多個合理酗酒的機會。
眼前這個瘦小的人兒仿佛被抽離了魂魄,沉沉睡著,卻清麗絕美得讓他無法移開眼睛。見她咕噥著幾次抓了抓衣領,知她不適,陳浩轉身找出一條睡裙。
“悅悅……”換好衣服,陳浩替她掩了掩被子,輕輕喚著,眼底一片黯然。絲絲嫋嫋的甜杏仁味縈繞著心海,從未有過的真實。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拂去她額前的幾縷亂發,喃喃道。隨後自嘲地搖搖頭苦笑,拿起一旁的毛巾走進浴室。
一年前的今天,他們的大婚之日在馨城家園草草度過,迪拜的帆船酒店裏,他承諾一年後的今天定要補給她一個浪漫的新婚之夜。可如今,兩人到底還有沒有可能再在一起,他已經不敢期待。
低頭洗著毛巾,陳浩隻顧想心事,卻沒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溜進浴室,把軟軟的胳膊環上他的腰間。
“悅悅?”陳浩從鏡子中看她,渙散的眼神和歪在一邊、露出半個肩膀的領口出賣了她仍深醉的事實。
轉身想扶她回房,她卻把小小軟軟的身子貼上他,送上濕濕熱熱的唇。這吻勾起他心底所有的思念,他想也不想地回吻,貪婪地吸允那久違的甜香。
該死,竟然有煙草味道?陳浩眉頭一挑,想說什麼,韓悅卻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吐出兩個足以讓他炸掉的字。
“我要。”帶著嬌憨,帶著妖嬈,誘惑無比。
韓悅微微喘息著,眼神仍迷離不定,不禁讓他懷疑此刻的她是否知道他是誰。她就像一條蛇,扭動著身體一點點滲進他的骨髓,讓他也醉了。北臥室的床上,他一次次要她,這裏有他們的第一次,而今天,他們又在這裏度過一周年的紀念日。當她在被送上頂峰叫出他的名字時,他終於有淚滴落在她赤裸而美麗的胸上。她那淒厲得仿佛能劃破夜空的聲音,終於讓他的心,安定了。
有多久了?他懼怕會再帶給她傷害而不敢接近她,壓抑著心中的情感,想著遙遙守護也是好的。直到今夜,他不斷搖擺的心才終於有了決定。
天快亮時,陳浩看著貓一樣蜷在自己懷裏的韓悅,手指在她重新留起的頭發裏撫弄,發誓再不會離開,哪怕這個因醉酒而在午夜肆意妄為的小妖精醒來時翻臉,也決不。
“早。”臥室的光線開始刺眼時,韓悅才悠悠轉醒,並沒有他想象中那種起伏的情緒。她平和地問了聲早,揉著太陽穴撈起他的襯衫穿在身上鑽進浴室。
她又坐在洗手台上替他刮胡子了,那是一隻粉紅柄有Kitty貓圖案的剃須刀,她咯咯笑著說那是她用來除毛的,問他介不介意。
“你遲到了。”他們再次相擁倒向大床時,他輕輕說道。
“管它呢!”她迷亂的眼神讓他猜測這丫頭的酒到底有沒有醒?
韓悅快下班時才出現在辦公室,眾人都說昨天那場酒喝得太凶了,她也點頭稱是。張桐說不清韓悅哪裏不同,昨日的她清淡冷然,今日卻妖嬈得很,含著春情,隻是憂鬱依舊。
“給我申請個計算器吧。”快下班時,韓悅仰起頭對高高在上的張桐說道。那時他的確高高在上,兩張桌子上麵落著一張小桌,小桌上麵還有一張椅子,而張桐,就站在那顫巍巍的椅子上笨拙地掛一個花球。
“不行,用我的吧,這個月沒有預算了。”張桐‘砰’地跳在地麵上,震麻的腳踝讓他立刻呲牙咧嘴。
“好大的聲音,我還以為桌子倒了呢!你都胖走形了。”韓悅不客氣地嘲笑。她看過張桐錢包裏和妻子一起度蜜月時的照片,總說那時的張桐真帥,很像楊曉芸的老公。她一說,張桐便問楊曉芸是誰,韓悅總是不解釋地揚長而去。
“我想用新的,你的總算錯。”
“是你不會用。”
“那你別讓我算。”
在陳浩看來,這個韓悅不是韓悅,又或者說,十幾天來,她的酒一直未醒。歡愛之餘,她幾乎沒有話說。隻有午夜夢回,一身大汗驚呼著坐起,會緊緊摟著他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眼裏有很深的淚水。
從前,他一直想她叫老公,可她偏不,說連名帶姓地叫,仿佛有一種別樣的曖昧在唇齒間。那時他總是笑她有文人的酸,卻渾然未覺,當時的他,已經是她的命。
“我們複婚吧。”一次歡愛後,他摸著韓悅光滑如絲綢的皮膚說道,可她卻扭回頭,問他想不想來一杯咖啡。
韓悅依舊每天坐著張桐的小電動車回家,告別後,她會抬起頭向上看,那目光充滿挑釁和試探。她知道,那時黑著的北臥室窗後,立著陳浩。
“跟我回家去。”雖經常碰壁,他仍是不停地問。
“洗個澡好了,全都是汗,你洗嗎?”她也依舊是答非所問。
“想過最安逸平靜的生活,就不可以動情,當初選了他,也因為這個。誰知自己不爭氣,較了真,如今也是自作自受。”同吳曉風在一起時,韓悅這樣說。
“不想複婚嗎?”吳曉風總是問。
“嗯。隻想這樣,不是什麼人,就不必背負什麼責任。”
又一個月底結單日,韓悅照例忙得喝水的時間也沒有,可徐榮卻選在這一天錦上添花。添花?或者說添堵才對。
“小悅,去看看,個子高高的,人也漂亮,又是徐總的學弟,內外兼修,難得的好老公人選啊!”小來提著投影機回到辦公室。幾個月裏,韓悅和其他人的關係也不會沒有改善。
“是啊,真的是不錯,我都覺得結婚早了。”虹姐開著玩笑:“行不行總得見一麵,不然徐總下不來台的。”
“好吧,我去打發了她。”韓悅把沒錄完的保單鎖進抽屜,站起身來。
“去哪?現在業績多少?”張桐進門就問,每逢結單日,人們見到韓悅總會這麼問。
“快兩百了。”韓悅從他身邊走過,冷冷回答。
“天呐,這個月要瘋不成?你去衛生間?”張桐追問:“運營那邊又有挺厚一摞保單,回來時帶過來。”
“知道了。”
“再等一會,今天是結單日,她忙。”徐榮辦公室裏,一個年輕男子不住地看表。
“榮姐,我現在真是沒有這個心思,再說我單位那邊也挺忙的。”年輕男子無奈地說道。
“見到人再說。這麼多年,我還不了解你?一定是你喜歡的型。”徐榮瞥見門外人影晃動,且有一聲淡淡的‘徐總’,便笑了:“來了,來了,注意形象。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