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入庫,陳浩開門,卻不見院中的韓悅跟上來,見她轉身向外走,忙地問道:“去哪?”
“回家。”韓悅頭也不回,徒留陳浩站在門口苦笑。
明媚熱辣的陽光透過玻璃直刺在胸口上,人卻仍不由自主地哆嗦,這讓陳浩覺得分外難受。
半睡半醒間,突然額頭一涼,一條冰涼的毛巾搭在頭上,緩解了頭痛和眩暈。
“你也會生病?我以為你不會生病。”韓悅的聲音傳來,扭頭去看,見她用手肘支著床邊,瞪大眼睛盯著他。
“不是回家了?”陳浩問道。
“怕你病死連累我。”韓悅用手去摸陳浩的額頭,瞬間彈開:“怎麼還這麼燙?你沒吃藥嗎?”
“吃過了,藥力還沒上來。”陳浩輕笑,真好,她放不下他。
“笑什麼?燒傻了?”韓悅坐去離床很近的椅子上。
“那也好,賴上你也是好的。”
韓悅微微動容,卻答非所問:“你不是在馬場嚇出病的吧?”說著她還撇撇嘴:“我看那董勝金都沒怎樣!”
“你說呢?”陳浩笑道。
韓悅笑而不答,她自然知道他患上感冒的正真原因:“你冷嗎?再不退燒就去醫院吧。”
“有一點,再等等。”
“睡一會?”
“不太冷就睡。”陳浩輕輕說道。他怎麼敢睡?一醒來,她可能又不見了蹤影。
見他硬撐著不睡,韓悅不語,站起身褪去衣裙,鑽進被子,纏上他發燙的身體。
“悅悅,現在……”陳浩不禁語塞。即使病著,還是個正常的男人,如此活色生香的場麵,該顧及健康還是順應這妮子的要求,對他來說是個難題。
“想什麼呢?你不是冷嗎?書上說這樣最快暖起來。”那聲音輕輕柔柔、縹緲恬淡,仿佛來自天際,不帶一絲情欲:“算是彌補你這幾晚沒搶到被子蓋。”
“哪種書教這個?”臉紅到脖子根,仍故作鎮靜。
“漫畫書。”韓悅把臉埋近陳浩頸窩。
“沒見你看過漫畫?”韓悅總是喜歡看些莫名其妙的片子,比如一整部電影隻是兩個人邊走邊說,或者異常血腥、恐怖。書也是奇奇怪怪,有時是本詩集,有時卻是出了名的禁書。漫畫這種東西,他卻從未見過。
“現在都幾歲了?初中上課時無聊看的。”
“上課還會無聊?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學好還會流落在海平……”‘嫁給你’三個字被韓悅硬生生咽回,如今他們不是夫妻,不是。
不知是藥力的作用還是韓悅那軟軟、溫熱的身體,甜甜、熱熱的呼吸,陳浩的皮膚泛起暖意,漸漸有了睡意:“悅悅,禮物還在車裏……”
“先睡覺,聽話!”幹脆利落地被打斷,那口吻使陳浩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嚴厲的王迎,不禁笑笑,閉眼睡去。
午後,被雨聲吵醒的韓悅支起頭凝視著熟睡的陳浩,伸手去觸碰那動人心魄的臉龐,許久之前,到底是這男子的什麼,叫她如此地把他死死扣在心底,不肯放開?
陳浩醒來時身側並沒有人,仿佛韓悅用身體幫他取暖是一場夢。他穿起睡袍慌忙下樓,希望她隻是去樓下喝點什麼,可空蕩蕩的廚房讓他呆愣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
聽到樓上有開門的聲音,陳浩三步兩步跑回去,見韓悅拿著毛巾揉著一頭烏發從臥房走出:“你醒了,好些了嗎?”
“你剛才在洗澡?”見她穿著昔日留在家中的衣褲,一身清爽,陳浩語氣裏難掩驚喜。
“是啊,你出了好多汗。”韓悅故意厭惡地皺皺眉,心裏卻想著臥房浴室裏那特製的洗手盆,透明如水晶般的質地裏,是一朵朵盛開的紅山茶,耀眼奪目,美得讓人窒息。
“我怎麼沒聽到水聲?”
“早就洗完了,在弄頭發,怎麼了?”韓悅眼珠一轉恍然大悟,他以為她走了。
走過去摸陳浩的額頭,她輕笑道:“退燒了,餓嗎?”
室外,一場雨搖落一地花葉,小院中的綠意卻更深了。室內,餐桌旁兩人相對而坐,無聲地吃飯,隻有筷子碰觸碗碟的清脆聲響。韓悅腳邊偎依著一隻黑亮皮毛、打著盹兒的貓,那是許久不見的Amy。見到這隻貓的刹那,她是感動的,他竟然一直養著它。
“那些山茶,是第一岔花,挑了開得最好的。”陳浩突然出聲,她應該看到了才對。
“嗯。”韓悅輕輕道。
“留下吧,你還要上班,這份工作又比不得從前那麼輕鬆,有阿姨幫忙,也自在些。”
“那邊讓她每周去打掃兩三次,爸媽來了也不會太匆忙。”見韓悅不語,陳浩接著說道。
“嗯。”韓悅應聲,仍專注地吃粥。這妥協,是源於馬場胡鬧的內疚,還是對一個病人的大度,又或者,是那些山茶花?她不敢也不想清楚。
“來幫我工作怎樣?”明知不行,他仍是想問。
“你難得病一次,想趁機辦成幾件事?”不出所料,韓悅沉下臉道。
“好,不說了,吃飯,吃飯。”陳浩笑道,今天也夠了。
歡愛越是甜美,隨之而來的精神空虛就越發令人難以忍受。韓悅在與陳浩靠得更近後,卻試圖拉遠彼此心的距離。這種努力使她非常疼痛,以至於常常胸悶,想大聲喊叫。一次等車時,韓悅發現自己有把某個人推進滾滾車流中去的衝動,加之後來馬場上的胡鬧,她突然意識到,或許,需要個醫生了。
“下一頁,上數第三段第二句話,判斷題常考。這句話的意思我解釋一下……”午後,因人多而變得越來越悶熱的大會議室裏,韓悅拿著一本厚厚的書給一群即將參加保險代理人考試的家夥劃重點。她有些鼻塞,喉嚨發緊,陳浩在第二天就生龍活虎,而她卻被傳染了那該死的感冒,幾日也不見好。
“去徐總辦公室。”結束了冗長的一節課,韓悅回到辦公室時張桐俏皮地對她眨眨眼。
“徐總今天不是沒來?”
“不是徐總。”張桐曖昧地笑道。
“知道了。”韓悅麵無表情地回到座位拿了水杯,玩著手機不緊不慢地喝水:“我不能再替徐總上課,嗓子快說不出話了。”
“下節讓小來去,他以前教過,你把書給他。”
“嗯。”
“還不過去?都等一個鍾頭了。”見韓悅沒有動靜,張桐好心地提醒。
“我讓他等了?”韓悅皺著眉頭放下杯子,不住地去揉自己的喉嚨。
“人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莫經理有車,正好載你。多給人家表現的機會,你也能多了解了解。”張桐說道。
“說你什麼好呢?體貼還是八婆?”韓悅翻了個白眼:“今天領導都不在,我可是真的敢下班,你別後悔。”
“走吧,走吧。”張桐笑道。
“莫經理,我以為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韓悅換好衣服才去徐榮辦公室。
“你病了?要不要緊?”或許是等得太久,在突然聽到韓悅那略顯沙啞的聲音時,莫晨很是慌亂,一邊關切地詢問,一邊把一束火紅的玫瑰捧向韓悅,眼睛卻盯著那雙腳弓很明顯,又瘦又小又白的腳。
“啊唭……”韓悅並未接花,不客氣地接連打了三四個噴嚏,奔去徐榮桌邊抱著紙巾盒擦著眼淚鼻水。
“好爽利,謝謝你啊!”鼻腔終於通氣,心情大好的韓悅對呆愣在原地的莫晨笑道:“我再說一遍,我們不可能。”
“你還對陳總念念不忘?可你們已經離婚了,該向前看不是嗎?”莫晨拉住欲離開的韓悅。這就是他喜歡的女人,有著清透如朝露般的微笑和成熟女人的妖嬈,這充滿矛盾的魅力讓他在陳浩辦公室裏那不經意的對視後,就被牢牢鎖了心。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見韓悅皺眉,他鬆開她的手,接著說道:“你放心,我沒跟學姐提起過你的事,我想你可能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結過婚。”他有些語無倫次:“陳總好像又戀愛了……”他頓了頓,研究起她的表情。
“哦?”韓悅示意他說下去。
“最近他心情很好,有人聽到過他講電話,很親昵,好像已經住在一起,上周末還去騎馬……”見韓悅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莫晨意識到自己失態:“抱歉,我平時並不是一個喜歡傳播別人隱私的人,我說這些無非是想你能明白,既然他已經開始重新生活,為什麼你不能?我不忍心看到你……”
“夠了,”韓悅笑著打斷他:“謝謝你的提醒。可是我還是那句話,我和你,不可能。”說著她開門離去。
“走了,走了,花沒送出去。”運營,正取保單的張桐發現安靜的運營同事一陣騷動。
“二部,二部能看到。”有人提議。
“大堂更好。”
短短幾秒鍾,偌大個運營部隻剩張桐和運營經理。
“等一下。”莫晨拎著花跟在韓悅身後:“你病了,去哪?我送你吧。”
“我太太,就不勞莫經理你費心了。”陳浩一身冷冽走了過來。他雙眼一眯,沉聲問道:“這個時候,你不該在這吧,莫經理?”
“你們不是……陳總,我……”莫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局麵,不禁語塞。
“走吧。”韓悅輕輕說道,先行下了台階,開門上車。
“也有你應付不來的事?”車上,瞥見一樓大堂幾抹熟悉的顏色晃動,陳浩便不急發動,輕笑著問道。
“今天沒精力應付而已。”韓悅把自己深埋進座椅,任由陳浩幫她係上安全帶,她並不想弄清楚請他來接自己到底出於何意。
陳浩伸頭去摸韓悅額頭,笑嘻嘻地,似乎並不為他是她感冒的始作俑者而內疚:“還好,隻是感冒,不發燒。偶爾感冒可以防癌,這是好事,你該謝我。”
“謝你個頭,開車!”喉嚨痛,可眼睛沒事,狠狠地瞪了眼他,她厲聲說道。
“出汗了。”溫暖的臥房裏,陳浩將手探進韓悅的睡裙,在背後輕輕摸了一把。
韓悅不語,跪坐在床上把腰挺得直直的,做著擴胸的動作,嘴唇微動,默默數著。
“擠壓膏肓穴就治感冒?”陳浩笑著問道。
“誰知道呢。”數到108時,韓悅疲憊地放下胳膊,一頭倒下:“我想睡一會。”
“等會再睡,有燉好的梨,加了川貝和冰糖,吃了喉嚨舒服些。”陳浩拿起一旁的幹毛巾替她擦汗。
“甜嗎?”
“你吃吃看,我去端上來。”
看韓悅一口口吃著雪梨,陳浩伸手輕觸她赤裸的腳踝:“恢複得好嗎?”
手一哆嗦,一塊梨如鯁在喉,那個午後造成的遺憾,兩人從未提及。可它就像一件壞了的玻璃器皿,那麼醒目,讓人難以忽略。
“很好。”聲音霎時冷了,室內的氣氛開始凝重。
“悅悅……”
“我想睡了。”
“好吧。”她還病著,算了。
“你要什麼?”吻著她的指尖,陳浩望著熟睡的韓悅一遍遍地輕問。又在一起,就是為了讓他看到她那顆因疼痛而扭曲變形的心?是對他的懲罰嗎?若是,他認了,可這傻丫頭又何苦為了這連她自己也拖累了?沒錯,她本不該原諒他。一個癡情羞怯的女人,帶著一顆敏感的心,小心翼翼地捧出她的愛情,卻被懷疑。擁有她,渴望保護她,偏偏最後由他狠狠地傷了她。如今,他該拿她如何?隻是縱容著,不肯再放手,怎麼夠?
夢中,韓悅試圖抓住一片羽毛,她累極了,也懊惱極了。
“嫂子,很多人都問我小浩是不是跟韓悅和好了,說是看見他們一起。”馨城家園,陳紅葉鞋未脫完就急急地說道。
“那孩子又不在海平。”王迎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