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回廊,她看見前方假山上的小亭之中,李舒白正獨自對著棋盤。張行英侍立在旁,周子秦則滿臉鬱悶地趴在欄杆上,顯然完全不是李舒白的對手,已經徹底放棄了和他對弈的想法。
周子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他的嘴巴越張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傻呆呆地望著她越走越近,直到她走上假山,到亭前向他們襝衽為禮,盈盈下拜,他的嘴巴還未合攏。
李舒白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臉上平靜無波,唯有唇角露出一絲溫柔弧度。就像在荒蕪山野之中,轉過一個山道,驀然望見了一枝初綻花朵的神情。
周子秦托著自己即將掉下來的下巴,結結巴巴地問:“崇……崇古?”
黃梓瑕微微側頭,向著他點頭一笑。
“你你你……你好好一個宦官,為什麼要打扮成一個女人?”周子秦右拳抵在自己胸口,一副驚嚇過度又心跳急促的模樣,臉都紅了,“別……別離我這麼近!你、你……你扮女人太好看,我……我有點受不了……”
她隻能問他:“昨夜禹宣叫我‘阿瑕’的時候,你未曾聽到嗎?”
“我、我……我以為他是眼前又出現了幻象,在向著夢想中的黃梓瑕伸手呢。”周子秦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再說了,你當時不是沒理他……沒伸手麼?”
黃梓瑕隻能放棄了和他溝通的想法,提起裙角走入亭中,來到棋盤邊。
李舒白握著手中棋子,抬頭凝視了她許久,然後放棄了這一局,伸手去取棋盒,將棋子一一收回,示意她坐下:“睡得好嗎?。”
“嗯……很好。”她坐在他的對麵,輕聲應道。
周子秦無比小心地慢慢蹭過來,一臉驚嚇過度的模樣,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打量著她,隻差用一個小指頭戳一戳看看是不是活人了。
黃梓瑕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別看了。楊崇古,就是黃梓瑕。”
周子秦一聽這話,抬頭一看漫不經心的李舒白,再轉頭一看神情詭異的張行英,頓時扁著嘴,鬱悶地喊了出來:“你們就是這樣,永遠把我排除在外!你們誰都知道真相了,連張行英都知道了,就瞞著我一個!我們還能不能愉快地做好朋友了?”
“對不起,子秦。”黃梓瑕歎了一口氣,說:“因為四海緝捕,所以王爺才助我隱姓埋名,假扮宦官。其實我也是擔心身份泄露後會給你惹麻煩,並非有意瞞著你。”
“你真是……真是……”他喃喃地說著,然後又跳了起來,鬱悶一掃而光,興奮地叫出來,“真是太好啦!”
亭中其他三人都無語地看著他,他在亭中又蹦又跳,欣喜萬分:“太好了!我人生中最大的煩惱終於徹底解決了!”
張行英忍不住問:“你人生中最大的煩惱是什麼?”
“就是,我一直在想,在我大唐天下,查案推理這一行,到底是黃梓瑕比較厲害呢,還是楊崇古比較厲害呢?如果有一天他們遇見了,誰會占上風呢?”周子秦眼睛亮閃閃地望著黃梓瑕,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這個問題一直纏著我!我最近糾結得都快瘋掉了,茶不思飯不想,覺都睡不好了!如今知道你們就是同一個人,我感覺我又可以吃三大碗飯,睡到中午起了!”
黃梓瑕無語地和李舒白對望一眼,又如釋重負。
“不過,就算你不告訴我真實身份是為我好,可是還有一件事——”周子秦回過神來,又開始不依不饒地鬧脾氣,“別的不說,就說禹宣當年那個案子,夔王上次隻說記得他的掌印,其他什麼也沒說,你卻一下子就能發現他的身份,所以後來,你們肯定又交流了很多,又沒有帶上我!”
“真的沒有再交流過了,這還需要嗎?”黃梓瑕歎道,“五年前,光德坊,我平生破過的第一個案件,自然記得非常清楚。涉案的人肯定不會是禹宣,而他也沒有被判刑,卻在卷宗上留下過手印封存。若是證人是不會收歸最後檔案的,所以,他必定是犯人家屬。再回憶一下當年那個案件的凶手親屬,一切便都清晰了。”
“……為什麼你一分析,就什麼都很簡單似的。”周子秦沮喪地在他們旁邊坐下,想了想,又問李舒白,“王爺,我們商量一下吧,公孫大娘和殷四娘怎麼辦?”
李舒白平淡地說道:“這個問你父親。一切自有朝廷法律依例判處,何須我們商量?”
“可是,可是她們都是美人,殺人也是情有可原,而且都那麼出類拔萃。她要是死了,《劍氣渾脫舞》說不定就斷絕了……”
“你沒聽說過,先皇當年殺羅程的事情嗎?”他問。
“好……好吧。”周子秦又沮喪地低下頭,說,“可……可是真的需要這麼嚴格按照律法來嗎?”
“我會提點範應錫,讓他不要給你爹施加壓力,一切秉公處理。但其餘的,都隻能看律法。”
“律法……律法不外乎人情嘛……”周子秦嘟囔道。
黃梓瑕一看他的模樣,立即問:“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違反條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