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十章
沒有誰的結婚比小梅和阿聰的結婚更沉悶了。本來已經在酒店訂好宴席，可到結婚這天，婚宴卻被取消。當小梅和阿聰在老家辦完婚禮又趕回省城準備舉行婚宴時，酒店方非常遺憾地告訴他們婚宴不能再承辦。一切的都因為“非典”，“非典”是越鬧越凶，政府已明令禁止各種團體活動。所有的熱情都受凍了，所有的喜悅也跟著灰飛煙滅。小梅和阿聰發呆得說不出話，一場精心準備的婚禮竟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夜晚，在漂漂亮亮的新娘房裏，隻有雅子和兩三位朋友陪伴著他倆，算是給他倆的新婚之夜增添點人氣。再也找不出什麼可玩的了，屋子裏既沉悶又無聊，有人開始提議玩撲克牌。“開‘拖拉機’吧。”有人說。“好！有牌嗎？”有人比響應黨的號召還要快。“沒有，誰買去？我出錢。” 阿聰說。他脫下婚禮服，丟到一邊去，小梅早就脫掉婚紗不穿了。人生中難有一次這樣的日子，卻因為“非典”全都變得黯淡無味。“誰去呀，怎麼不哼聲？”阿聰又問道。“我去！”有人終於答應去。“你們玩吧，我們兩個喝茶。”多餘的兩個主動退讓。“阿聰，小梅，你倆別喪氣，等‘非典’一過，你們就補辦。”玩牌的時候，有人安慰說。“還辦什麼辦，等有了孩子再辦也不遲，那才叫雙喜臨門呢。”有人建議有了孩子再補辦。“有孩子？這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了。”阿聰說。“嗨，別沒信心嘛，隻要你倆共同努力，這還不是很容易解決的問題，大家說是吧？”有人風趣地說。於是大家都笑。“雅子，有男朋友沒有？”有人開始逗雅子。雅子假裝沒聽見，隻顧看她手中的牌。她就是愛扮糊塗，如果不繼續逼問，她會裝蒜下去。“雅子，裝聾沒聽見是不？”剛才問話的人更大了聲音，想要唬她。“你說什麼呀，我沒聽清呢。”雅子作出恍然的樣子。“我問你，有了男朋友沒有？”那人再次提高音貝。“有又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雅子就是不說有還是沒有。“沒有，我可就有機會啦。”那人說。“有又怎麼樣，有也可以奪過來呀。”另一個人說。“我可是不奪人之美的，挖別人的牆角總是不道德的事情。”那人說得冠冕堂皇。“真好，這地球上到底還遺留下一位正人君子，我以為都滅絕了呢。”有人譏笑。“本來就是嘛，哪像你這小人。”這人不服，馬上反唇相譏。小梅見他們鬧得凶，哄他們開心，“告訴你們吧，雅子還沒有男朋友呢，要追就快些追，不追可就沒了機會。”他們都信以為真了。這個說：“我有機會了。”那個說：“雅子，別理他。”另一個更是露骨，“你倆都別爭了，雅子是我的。”雅子惱火，叫了起來，“我是你們什麼呀，說誰的就是誰的，我什麼時候成為你們的私有財產了。”大家哄然大笑。笑了之後，有人又開始逗小梅，“嫂子，結婚了可要好好照顧聰哥哦，讓他吃得更胖一些。”“我為什麼要照顧他，他不懂得照顧自己嗎？”小梅說。“嫂子，這就不對了，你們女人結了婚，在家照顧好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知道嗎？”說話者以訓誡的口氣說道。“誰說的？”小梅不服。“我的老師孔夫子說的，所以我也就說了，孔夫子的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所以我說的話也就沒錯。”說者強詞奪理。“你這是大男子主義，你要知道我們女人也是半邊天的，我們什麼時候輸給了你們？”小梅反駁。“你們是半邊天不錯，可你們是西邊的那一塊，知道嗎？你們的光和熱全是我們給的。”說者巧舌如簧。“你以為你們男人是太陽呀？”“是呀，我們男人就是太陽。”“你們男人是太陽，太過分了吧？不過你們男人要是太陽，我們女人就是月亮，我們也發光。”“月亮能發光嗎？”“怎麼不能發光？”“你沒有學過自然吧？”“學不學自然跟這有關係嗎？”“關係大著呢，告訴你，月亮的光是太陽給的！”“那太陽為什麼不把光給你們？”“給呀，它不把光給我們，我們身上怎麼有陽剛之氣。”“那你們發光了嗎？”“我們不發光，但發熱。”“發熱有什麼用，發光才有用呢。”“哎，這你就不對了，我們男人要是個個都發光，豈不是像手電筒一樣到處亂照，不把你們女孩子一個個照花了眼？”“我們不怕。”“可別說這種口是心非的話哦，你想想，如果是這樣，太陽白天發光，我們晚上發光，地球上也就沒了白天黑夜，還有什麼來裝飾你們的美夢呢？”這人就是會說，小梅辯論不過他，拿雅子當擋箭牌，“雅子，他特別的大男子主義，你千萬別嫁給他。”大家一陣哄笑，更歡了。小梅和阿聰的結婚夜，就這樣在冷清而平淡中度過，都是“非典”惹的禍。等小梅婚假完了回醫院上班，感覺氣氛空前的緊張與凝重。醫院裏消毒劑的氣味濃得嗆鼻，因為收留了幾個重感冒病患者，全院上上下下如臨大敵，每個醫護人員都有著一種上了戰場的感覺。小梅回醫院上班的這一天，正趕上醫院動員醫護人員報名奔赴小湯山醫院支援北京抗擊“非典”。當院長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辭之後，會場一片肅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以至彼此緊張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其實大家都在思索著，該不該去冒這麼一個險。沉默，可怕的沉默！寂靜，寂靜得讓人窒息！院長用期待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希望有人勇敢地舉起手來。更加的沉默！更加的讓人窒息！就在院長感到失望時，有人把手高高舉起，“院長，我去！”所有人都把頭轉了過去，隻見舉手的是雅子。她頭上那頂潔白的燕帽，顯得那麼聖潔；她那高高興起的手，就像是一支火炬；這，就是真正的白衣天使！“院長，我也去！”第二個舉手報名的是小梅。“小梅，你……”雅子看著小梅，一時語塞。“你才剛結婚呀！”她終於說出來。“你去，我也去，咱倆一塊兒去吧，我陪你，沒事的。”小梅笑著說，臉上變得輕鬆起來。“院長，我也去！”“我也去，院長！”人們紛紛舉手，那舉起的手象征著力量，象征著勇氣，這是在災難麵前舍身忘我的大無畏精神的體現。報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醫院最後隻確定五名醫護人員奔赴小湯山定點醫院支援北京抗擊“非典”。除了雅子和小梅，還有護士長劉姐和兩位男同誌。在確定小梅的時候，院長考慮到她剛結婚，有些猶豫，可她就是堅持要去，院長隻得批準。在奔赴北京抗擊“非典”的前一天，雅子抽空去看望姨媽，她想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去看望老人家了。她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就是有時間她也不敢回去，她不敢把去北京的事情告訴家人。明知這一去很危險，但她腦海裏已經沒有了“危險”這個詞，職業的使命使她在這危機到來的時刻跟眾多的醫護人員一樣：那就是要用愛心、責任和勇氣將每一個受“非典”病魔肆虐的生命挽救回來。當她無意中說出要去北京參加抗擊“非典”時，老人一下子呆住了，眼睛開始模糊，話說不出來，隻顧擦著眼淚。表哥正好走進來，他最近做成了多宗死人生意，腰包鼓得很。見老人不住地拭擦眼淚，就問，知道是怎麼回事，馬上訓斥雅子，“你傻不傻？醫院那麼多的醫護人員，怕沒有人去嗎？你逞什麼強？當什麼先進，先進值幾個錢？現在北京因“非典”死亡的人是越來越多，你卻要到北京去送死，你想送死就送死去吧，說什麼你都不愛聽，看你會有什麼好結果。”雅子眼裏簌簌地掉下淚珠，她覺得太委屈、太無助了，沒有人能夠理解一名醫護人員在艱難時刻的心靈抉擇。早知這樣就不該把去北京的事說出來，她的心煩亂如麻，亂透了，也煩透了。姨媽見雅子委屈地掉淚，馬上訓斥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