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氣咻咻地拽著唐母的胳膊往外走:“不要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他走到門邊,用力地啐了一口:“啊呸!”唐鳴的叔叔義憤填膺地挖了她一眼,摔門走了。
豐子言讓公公婆婆這麼一攪和,真是萬箭穿心,痛得縮在沙發上半天不能動彈。她一向自視甚高,她從擔任雲崗鎮黨委書記起,有多少人想方設法套近乎,送錢送物,都被一一回絕,她的眼裏沒有這些阿堵物,她的心如天空海洋一樣坦蕩無邊,青春時期的那個挫折是一個裏程碑,永遠佇立在那兒,裏程碑上刻滿了對公平正義的追求與向往。榮譽與形象,對她而言比生命更重要。唐鳴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如大庭廣眾之下的一計耳光,狠狠地打在她的臉上,打她一個措手不及,狼狽不堪。她幾乎不能麵對同事,也不能麵對下屬,每一個人的目光,似乎都很微妙,透著些無法言說的內容,讓她無地自容。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望的狀態。
而唐鳴叔叔的一番話,又讓她苦中添澀,原來她手中拿的是多米諾牌,輕輕一推,紛紛倒下來,她的手中空空如也。
她撫摸著手腕上的舊傷痕,端詳著那一條微微隆起的弧線,冷冷地笑,她真想依著那條弧線再劃上一刀,再深一些再重一些。
幾天來,她莫明其妙地發燒,燒得迷迷糊糊,朦朧中她與程菲菲在草地上追逐嘻戲,有時候又是於海洋陪伴著她,飄飄渺渺的,一會兒是熟悉的麵孔,一會是陌生的影子。到處是金燦燦的花兒,無邊無際。
接下來的日子,對豐子言來說,形同煉獄。檢察院的人到家裏來搜查,盡管是穿著便服,悄沒聲地來去,對她是輕言慢語,搜查時既認真又克製,辦案人員竭力控製著,不弄出嘈雜的噪音,以防引起上下樓層住家的好奇。豐子言對這一點特別的感激,但是想一想,這幾個人前兩天還在聽她的大會講話,認真做筆記,今天來搜她的家,他們會怎麼想,麵對檢察院同誌的這種善意她倍覺羞愧與痛苦,這些還是那個稱作丈夫的,她最親近的人賜予的,這讓她又一次痛不欲生。幸好,何婉兒與季吉天天陪著她,怕她出意外,怕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與羞辱。
淩風打來電話,他並沒有提唐鳴的事,隻閑閑地談他山莊裏的變化,溪流裏的黃花魚,山坡上的桃謝杏紅,種了一畦觀賞瓜果,開始結出了小小的瓜蒂,秋天的時候可以讓朋友嚐個鮮了。他的聲音仍然是鬱鬱的、淡淡的,最後他說:“子言,愛惜聲譽是好事情,過了就不好。什麼時候,都要學會放下。我們備了上好的野茶,有空就來坐一坐。”
他沒有說一句勸慰的話,每一句卻很熨貼。他是了解她的,她擁有的理性,完全可以自我消化那些壓頂的愁緒,她需要的不過是心靈上空吹過的微風。曾經他們是多麼般配的一對,命運改變了所有的軌跡,他們沒有報怨,沒有幽恨,隻是心靈之間輝印著友愛的光芒,這種光芒閃爍在生命邈遠的上空,不失為一種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