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無需思考,答案已經儲存她的大腦中了,當她幫助他解決麻婭這個煩惱的時候,定下了將婚姻進行到底的誓言,她是不會逃離既定的軌道的,十幾年前是,現在仍然是,隻不過過去的目標明確而堅定,現在多少有一點茫茫然,不知道一生究竟為什麼活著,不過這也是個可笑的問題了。有一次,她拿這個問題問了幾個朋友,都笑她想得多,活著就是活著,享受生命,活在當下,什麼也不為。
程菲菲在另一個世界裏,不知道會不會孤獨,她是一個渴望愛的女人,結果就是因為愛葬送了生命。她是一個多麼活力四射的女人啊,她愛美,愛世上所有美麗的東西,一隻花瓶,雕花茶幾,發夾,壁畫,化妝品,服裝,拎包,高跟鞋,她生前的壁櫥裏裝滿了這些美麗的物件。而如今,東西尚存,人已經不在了。物是人非的感覺,讓人痛徹心扉。豐子言仿佛看得見她搖曳生姿的身影,在月色裏沉浮。她在心裏念叨:菲菲啊,可憐的菲菲,她先是癡情於衛南,後又癡情於秦政,到死她也想不到葬送她青春與生命的,恰恰是這兩個她深愛的男人。
衛南,一個多麼優秀的男人,帥氣灑脫,在校園的籃球場上虎虎生威,在詩刊裏文采飛揚,在會場上口若懸河。曾經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候”,十幾年的風雨路程不知他是怎麼走過的,他的軌跡變得那樣陌生,如今呆在高牆內該是悔恨交加吧。
豐子言在月下徘徊良久,想著身邊親近的人,一一離她而去,以不同的方式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她感慨,傷心,幽思不已。
一件厚厚的風衣披到她的身上,她微微一震,不用回頭,她知道是淩風,淩風悄悄站在她的身後,也許很久了,她也不去問,繼續她的冥思與哀傷。淩風等待了一會兒,柔聲勸她:“回去吧,夜裏涼。”他的聲音低回婉轉,溫暖而富有磁性,他恒久不變的氣息,他熾熱的體溫,雖然隔了一點距離,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溫柔地轉過臉來。
“謝謝。”豐子言望著他清澈若水的眼睛:“謝謝你能一直陪著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
“子言,不要說謝字,那會破壞我們的情誼。無論何時何地,你必需知道,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有人默默關注著你,就像一顆星星照耀著另一顆星星,給他信心給他光亮給他溫暖,子言,你可以理解成愛,理解成情,但這種情和愛已經超越了通常意義的情與愛,它是聖潔的,如天邊的虹,雪域高原的溪流,高山上的雪蓮花。”淩風的嗓音很低很低,仿佛是囈語,卻是一字一句落到她的心坎裏。
淚水悄悄地滑落下來,豐子言仰頭向天,依然背對著淩風,語調微微有點起伏,她淡淡地說:“這樣的情誼我很珍惜,淩風,在你的身邊,我覺得安寧淨美,心靈好像得到了淨化。”
“得,別說了,”淩風俏皮地說:“好象我是得道高僧一樣。”豐子言默然哂笑,她並沒有看到,此時,她的身後,淩風的臉上早已掛滿了淚水,他潔白的襯衫,已經浸濕了一大片。
風鼓蕩著藤條,枝葉披離散亂,星光靜灑著清輝,周遭靜悄悄的,隻有蟲鳥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