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1 / 3)

鍾成玉從機場出來, 家中的司機已在路邊停車等了許久,一見他身影出現,趕忙殷勤地迎上前, 引著他往泊車處走。

“少爺,”無論說了多少次, 勤勤懇懇在鍾家幹了二十年的顧叔仍然改不了叫他少爺的習慣,這次也不外如是。惹來周邊路人幾道奇怪的視線之餘, 鍾成玉也不著痕跡地微蹙了眉頭, 剛要開口, 顧叔卻渾然不覺地搶過話茬,一邊拉開車門, 又一迭聲問他道,“送完朋友了嗎?剛才家裏來了好幾趟電話,問您今天回不回去吃飯。您看,這會兒得空嗎?”

“沒時間。”

鍾成玉卻想也不想, 剛坐進後座,見顧叔在駕駛位在坐穩、滿臉迫不及待地回過頭來,順勢便扔下這慢吞吞的一句。

說話間,業已嫻熟地從旁邊座位上那滿當當的藥盒裏摸索出兩隻藥瓶。

手心排出一列白花花的藥片,他像是在數,然而卻不耽誤嘴上不急不緩的盤問, 懶洋洋的語氣:“是誰打的電話?”他問, “蘭姨……還是別人?”

“是祝嬸打的,應該是老爺的意思。”

“嗯。”

“那少爺……你, ”顧叔欲言又止,想勸又不敢勸的心理全寫在臉上。末了,見鍾成玉一副油鹽不進的冷淡神情, 也隻能旁敲側擊地咕噥了兩句,“你還是不回去嗎?不回去的話,現在去哪?又去城南巷?”

說來也巧。

前段時間鍾成玉那趟不小的車禍,當時顧叔湊巧被上頭放了個假。至今想來他仍然心有餘悸。要說對這位大少爺一點感激沒有,倒也不是。畢竟是做老板的隨口一提,讓自己放假躲過一劫,否則受重傷的十有八九是自己,可不見得有那麼好的醫療條件幫助死裏逃生。但話又說回來,他畢竟在鍾家兢兢業業工作了二十年,幾乎見證了鍾父承繼家業、商海浮沉的半生,也看著鍾瑾長大成人、眼見著鍾成玉半路而來“橫插一腳”……對最近這段時間鍾家發生的種種、外頭的風言風語,終究還是不能當做視而不見。

由是乎,雖說前兩天終於接到通知複了職,他也想竭力為這飯碗表現得自然一點。

但話裏話外,對鍾成玉的態度卻還是肉眼可見跟著微妙起來,趁著車輛點火發動的噪聲,又低聲道:

“不是我說,少爺,現在老爺病重,夫人也身體不好。二少走了……聽說夫人整晚整晚做噩夢,昨天晚上,半夜還在花園裏到處亂走,誰都勸不住。我們這群人都是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可是你畢竟現在是鍾家的主心骨了。少爺,做人、唉,做人還是不能太……”

“不能太什麼?”

鍾成玉自前視鏡裏瞥了他一眼。

白花花的藥片和著礦泉水,舌尖嚐到膠囊溶化後泛出的苦味。他麵無表情地一並吞咽。沒等到顧叔的回答,便又自顧自接上去,自問自答了一句:“不能太六親不認?”

“啊……少爺,我的意思不是……”

“是什麼都無所謂了。”

鍾成玉把藥盒推到一邊,靠向車窗,想讓自己的姿勢稍微舒服一些。然而每次服藥之後心髒過分的鼓噪,仍然讓他的臉泛起異樣的熱,整個人昏昏欲睡,幾乎思考了有三分鍾,他才想起來原先打好的腹稿,又抬頭看向前視鏡裏、此刻也正在不住打量自己的顧叔。

“最近是不是經常有人問你我常去哪、幹了什麼、和誰見麵見得多?”

顧叔聞言,一下繃緊了嘴,連忙搖頭,“沒有的、沒有,我隻是負責接送你,又沒有聽牆角,少爺,哪有人沒事向我打聽這些。又不是拍電影、拍諜戰劇,是不是?”

“……那就好。”

鍾成玉闔上眼睛,頭抵著窗邊,一副閉目養神的姿態,似乎隻是隨口拋出這一問,也並沒有追問的意思。

顧叔心頭大鬆了口氣。

正要低頭,不著痕跡地著手調整導航的目的地,可手指剛一動彈,還沒來得及確認,後座卻又悠悠飄來一句:

“聽說你女兒今年就要高三畢業了,顧叔,想好給她報什麼大學了嗎?”

“……”

“我最近沒什麼精力,總困得很。但聶助是高材生,又經常跟在我身邊,跟你接觸得也多。你要是不懂報誌願的事,可以問問他,他會幫你的。”

“啊、好、好。”

顧叔聽罷,臉上毫無喜色,倒仿佛被什麼燙到般、著急忙慌收回手,又有些拘束地點了點頭,頓了頓,隻結結巴巴回說,“我,那個,等聶助抽空有時間,我就去問問。”

“對了,少爺,您、您要去哪?城南巷嗎?我這年紀大了,都老糊塗了,開一半了才想起來問——”

“不。”

顧叔著急忙慌,正準備掉頭,卻見鍾成玉搖了搖頭,似乎思忖了片刻。好半天,又翻開手機上備忘錄確認。

他臉上一晃而過迷茫表情。

但最終仍是“照本宣科”,隻按著原定的行程念道:“我要先去一趟銀行,接著去找胡律師。”

“銀行?”顧叔愣了下,心說怎麼突然又要跑去銀行,昨天不是去過一次了——何況往常這都是聶守誌幹的活,但不好點破,嘴上也隻得仍細問著,“中山路那家總行嗎?又去?”

“嗯。”

“最後……今天還得去一趟醫院……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