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雙向拯救(2 / 2)

我大概懂了,一時沒忍住反問:“所以他們現在看起來,就像被水蒸氣泡發的饅頭?”

塑像點點頭停頓了一下,分明是在忍耐笑意。

這個道理不難理解,如果把原本汲取魂力供養鑄魂世界的塑像比喻成沙畫,現世中傳導向他們的魂力就是一粒粒彩沙,他們憑借著這些沙子,再呈現出千麵千妍的形態來。

如果各色彩沙被風吹亂,再漂亮的沙畫也會變得混沌一片。

畢竟聚沙成塔,靠的是人心不忘。

“你的出現,是因為我想到了那句豫才先生的名句。”我忽而心生一計,“那我是不是隻要念出他們的大作,就能引導淩亂飄散的魂力歸位?”

“雖然是暫時的。”他補充道。

我大著膽子對豫才先生說:“暫時的體麵,換把我送到魂墟台中央。這筆買賣,做不做?”

萬萬沒想到,平凡如我,有一天也有和大才討價還價的資格。我渴望與他們同行,雖然隻是殘餘塑像上的器靈,也足夠我開心好一陣子。

“我替他們答應了。”

他答應的爽快,我環顧那些朝代各異的影子,心裏卻突然有些沒底。夏商周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盛世,五代十國,宋元明清……太多朝代的名士,我不敢說記得半數,恐怕連十分之一都困難。於是急忙補充一句:“先說好,我能力有限,不能幫到你所有的朋友。”

“聊勝於無。”豫才先生的塑像有些無奈。

“好。”

我重新邁開步子,一麵向身旁的殘影發散魂力,一麵念起大賢們的詩句。

早就被我拋到腦後的曆史和文學,如今被迫重新拾起,我隻好硬著頭皮回想課本裏的句子。仔細回想那些十幾歲時讀來奉若神明,而今卻模糊不清的內容。

照見古今,千年流轉。

我站在原地,率先想起了《春江花月夜》在揚州孤夜中的彷徨鮮豔。這時的我,比那時的張若虛更直觀地看著時間和空間在眼前更替,卻無能為力。他詩裏皎潔獨立世外的“江月”,與我而言,不正是這些偉大的靈魂麼?

我由衷地產生一種仰慕,輕輕吟道: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張若虛。

果然在我話音剛落之際,一位青衫人從虛影中剝離出來,他身形帶著江南人特有的清俊飄逸,一雙善謀的眼笑著對我。

“多謝小友。”

我大受鼓舞。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我心頭又一次記起的是陸遊這句。話將要出口時,卻猶豫了。垂垂老矣,壯誌未酬,一生將盡,寄往於後世。

這不是我想要的,拯救鑄魂世界刻不容緩,再寄後世,恐怕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臨時念起另一句:

“少年意氣與春爭,朱彈金鞭處處行。”

——陸遊。

借些少年的心氣給我吧,我悄悄在心裏想。

他聽見了我的召喚,出現在我麵前的不是蒼髯白首的老翁,而是個身形挺拔的少年。身穿勁裝,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親昵地朝我揮揮手。

“你我皆是英雄,這有何難?”

我會心一笑。

不得不說,見到他們的幻象,那些書中已作古的先賢,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所帶來的澎湃鼓舞,遠遠超過我在白紙黑字上所見。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

我一口氣喘勻,身後同行的數十個影子凝成塑像的形態,他們笑意溫和地看著我。

每一個口中所言都是:

往前走,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