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體諒你父女情深,還在喪期,心情不好,現在沒讓你早晚侍奉婆母,隻是聽話就很難嗎?”
他的話半真半假,事都是真的,隻是順序錯了。
沒有考上舉人才回來縣裏,馬上就上門提親,後來康老爹才生病的。
衝喜也是胡說,婚期早就定下,康老爹是硬撐著等到拜堂後才斷氣。
徐南光在外也是這樣說的,左鄰右舍也看到他這樣做過,但並不知道其中具體內情。
如今徐南光在縣衙當差,雖然隻是一個小吏,那也是官府人,在外為人又謙和有禮,就連這一片的巷管裏正都誇他重情重義。
偶有熟悉的人遇到康嘉兒,也要當麵說一句徐官人的好。
麵對濤濤輿論,深居內宅,又不擅言辭的康嘉兒有苦難言。
恐怕就是這樣死了,徐南光也會送她一個喪父悲傷過度,感天動地的“孝女”名頭,然後再風風光光送上山。
學了十年的仁義禮智信,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畢竟道德良心不會長在書中。
聽完徐南光的話,江棠冷笑連連,頭已經高高抬著,她算是明白了。
知道康嘉兒沒讀過書,是個腦子不大靈光的,徐南光很是體貼,沒有說之乎者也的話。
可這個男人看似平和的在談心,一句句話卻是軟刀子,將人架在道德的至高點上慢慢刮皮抽筋。
在徐家人眼中,康嘉兒這個兒媳根本就一無四處,就連活著都是過錯。
能嫁給徐南光,康嘉兒就要感恩戴德,一輩子伏低做小,粉身碎骨都難報他的大恩。
別說是沒見過世麵的康嘉兒無法反抗。
就是落在現代,這種吸著女家血,吃著女家肉,還振振有詞的男人也不少。
這種關起門來的事,沒有人能幫忙化解。
畢竟,那些事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旁聽的人並沒有切膚之痛,除了對女方表示同情之外,大概還會罵上一句“誰要你這樣蠢,活該。”
而現在,徐南光算是讓她領略了一次什麼叫精準打擊。
先用一句句話將人的自尊自信摧毀殆盡,然後就任人擺布。
江棠依然隻是冷笑,她覺得跟這種自負到極點的人根本就沒有溝通的必要。
麵對“康嘉兒”的沉默,徐南光還在喋喋不休:“你一個大字不識的商家女,能嫁給讀書的官府人,天天手不著泥,鞋襪不離,吃穿不愁,地位高貴。”
“還有下人伺候茶飯,比那些事事都需要親自動手的女人已經好多了,也該心存感激。”
江棠還是第一次聽人將自誇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康嘉兒自小就長在城裏,衣食無憂,這一切也不是他徐南光賦予的,有什麼好誇。
洗腦過程還在繼續……
徐南光說得自己都有些感動了,這才低頭看向聽眾,在他想象中,康嘉兒應該馬上跪地痛哭,保證以後聽話贖罪。
讓他沒想到的是,康嘉兒正抬著頭怔怔地望著自己,一雙因為消瘦而越發突兀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半滴眼淚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