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1 / 2)

第五十六回

心中轉著思緒,宋慈不覺已到了平安客店的門前。

店堂裏早上了燈,兩排銅燭台在空蕩蕩的店堂裏閃爍著古怪的光焰,彌漫著一種神秘的氣氛。

宋慈走近帳台,樓旺盛忙堆起笑臉相迎。

宋慈在登記冊上填寫畢,要了房號,便將包袱裏的帳房用具的並一串銅錢交與樓旺盛,道:“軍寨的牛兵曹要我將這包袱送回貴店。這些帳房用具是從齊恒山的屍身上搜得的,想來貴店做生意也缺不了它。”

樓旺盛遭了聲謝,將包袱裏的帳房用具放入帳台抽屜裏,銅錢卻小心納入衣袖,口中嘟嚷:“我還以為那包袱裏是我的二十兩銀子哩,晦氣。喲,一塊破驚堂木還帶在身上幹!”

看樓旺盛將一塊舊驚堂木重重地丟進抽屜裏,宋慈忍不主說了一句:“這東西壓紙,可避免汙了墨跡,廢物利用倒不錯。”

宋慈進客房,匆匆收拾了便去湯池沐浴。

湯池這時已沒有多少客人。蒸騰的熱氣裏,隻見兩個凶神惡煞的漢子在水池中相撲打鬥,白瓷磚地上架起一竹榻和茶幾,竹榻上坐著個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商賈正在吃茶觀戰。

宋慈自顧沐浴,洗淨了一日來的醃髒汗臭,便也爬上池來,興孜孜地一旁觀看。

那商賈上下打量了宋慈,並不吱聲,使眼色喚過侍役耳語了幾句。隻見那侍役忙不迭撤了茶幾,端上幹淨衫襪,便悄悄退下了。商賈彈冠振衣,慢慢穿著。

池中打鬥的漢子也起身來拭擦身子,見商賈一個冷眼,朝宋慈一聲聒噪,便捏著毛巾護定商賈出去湯池。

宋慈自覺沒趣,他知道剛才那商賈正在騰達得意之時,傲兀之氣盈於眉目,通常是不屑與人搭訕的。那兩個惡煞凶神般的大漢必是他外出的隨從侍仆,往往練就一身好武藝,貼身護衛。

宋慈浴罷穿衣時,忽見他的褡背被人翻動過,內裏東西未少,但軍寨簽押的那大紅名帖卻濕了一角,心中不由起了疑雲。

晚膳畢,天幕上掛出一鉤明媚的新月。宋慈吹滅了蠟燭,坐在臨窗的椅子上欣賞著寧謐的夜色,正待把一日來的顛驚疑亂驅趕一淨,有人輕輕敲了一下房門。一個侍婢端著茶盤推門而進時間,宋慈猛省,這不正是日間在碼頭上站立樓掌櫃身邊的俊美女麼?卻原來她也是客店裏使喚的。

“小姐好生麵善,今日在碼頭上認屍時像是見過。”

“哎喲,客官好眼力,樓掌櫃吩咐店裏去兩個人算是屍者親屬,齊恒山在這鎮上並無親人哩。”

宋慈哦了一聲:“果不出吾所料,小姐看去便不是個粗使丫環。”

那女子嫣然一笑:“樓掌櫃是我的遠房叔叔,我父母下世後便跟了過來。平時助嬸子隻料理些家務,這兩日客店亂成一鍋粥,我也偶爾出來照應客人。像客官這樣身材凜凜、相貌堂堂有氣度的,奴家最是欽仰。”

宋慈發覺這女子不僅貌美,且伶機警,胸有城府。

“嗬,小姐,冒昧問一聲你的姓名。”

“奴家名喚嬋娟,今年十八歲。”

“嬋娟小姐,你可認識適才從湯池沐浴出來的那位客人?他帶著幾個如狼似虎的隨從侍仆,似乎高人一等哩。”

“哦,客官指的莫非是杭州的上官大掌櫃?大名喚作上官坤。他是我們店的常客,這中州鎮上有他的一處綢緞莊庫房。這次已住了半個多月了,樓下西廳一溜上等房全被他的一幫人包下。”

宋慈點頭頻頻,又轉了話題:“嬋娟小姐,聽樓掌櫃說,帳房齊恒山潛逃時偷了他二十兩銀子,這事當真?”

嬋娟鄙夷地嗤了一聲,“樓掌櫃他空口圖賴,信他不得。我這遠房叔叔為人精明記刻薄,極是慳嗇,銅錢就是個命。從未吃過一文錢的虧,哪裏會有二十兩銀子讓人偷去。不瞞客官說,齊恒山為人忠厚,不會做賊。”

宋慈急問:“那他因何遭人殺害,聽說是在去鄰縣十裏鋪的山路上。”

嬋娟皺眉道:“齊恒山身上並未帶有現銀,那強人為何偏偏要殺他性命呢?”

宋慈認真道:“我思量來,那歹人原指望他身上有錢,他是客店的帳房,哪能無錢?誰知半日搜不出銀子來,惱羞成怒便下了毒手。哦,嬋娟小姐像是與齊恒山熟悉。”

嬋娟臉上閃過一絲薄薄的紅暈:“客官猜的正是,一個店裏的營生,哪能不熟?我們又常去大富春江上釣魚捕蟹。他土生土長,又極好水性,這富春江上下三十裏河道水灘他閉著眼睛都能數得出來,一條舢板在水上拔弄得如飛一樣……不過,我們雖是熟,卻並未有什麼其他,倘不是我也劃得一手好船,他才不理會我這個丫頭片子呢。再說,齊恒山他……告訴你也無妨,他早巳偷偷地看上了我那嬸子,每每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