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嬸子,不就是樓掌櫃的夫人麼?”宋慈一驚,“那樓夫人年齡,可不小了。”
“是的,嬸子黃氏比齊恒山要大了六七歲,但她長得細嫩白肉,又沒生過孩子,故不甚見老。唉,齊恒山他其實也是單相思哩,我嬸子平日裏穩重端莊,不苟言笑,其實心裏早有了人,並不理會齊恒山一片癡腸。半月前嬸子已隨人私奔了……”
“半月前就私奔了?哪個人是誰?”嬋娟心中又生起層層疑雲。
嬋娟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
宋慈又道:“樓夫人這一出走,樓掌櫃且不說,那齊恒山可也是當頭一棒,心中怕是痛苦異常。”
嬋娟不以為然哼了一聲,“他似乎並不怎麼掛在心上,前幾日我見他在帳台上算帳一麵還哼著小曲哩,究竟是男子心滑,沒長性的。”
宋慈心申頓時明白了,樓黃氏和齊恒山已成功地將嬋娟瞞過了,也當然將樓旺盛瞞過了。他倆已商定,樓黃氏先走一步,等待齊恒山的到來。齊恒山身上盼的地圖不正用朱墨勾畫了從中州鎮到十裏鋪的一線山路麼?齊恒山也正是在去十裏鋪的這條山路上被剪徑的歹人殺害的。目下樓黃氏必定還在十裏鋪等著哩。他得趕緊將此情報告訴溫校尉,以便配合鄰縣查清其間細跡,看來齊恒山的死因並不簡單。
宋慈從沉思中醒來,發覺嬋娟正疑惑地看著自己,不覺尷尬,忙笑到:“嬋娟小姐自穩便,哪日有空暇還想邀你同我一起去富春江上釣魚哩。”
嬋娟大喜:“明日一早我就劃船載你去,沿富春江上溯幾裏地便有個鉤魚的好去處,喚作殘石礬。諸葛大失,奴家這裏就告辭了。
嬋娟走後,宋慈滿意地撫須沉思,他隻覺得自己有點被嬋娟的熱情和坦率弄糊塗了。她竟知道自已是“諸葛大夫”!
月色中天,清光如注,雨後空氣格外新鮮。宋慈此時倦意已消,心想睡覺尚早,不如去街市上閑步溜達一陣,又可賞玩夜景。
宋慈剛走下樓來,迎麵正被樓掌櫃叫住:“諸葛大夫,有病家告急求醫,特意找上門來請先生去看病。”
宋慈見店堂內坐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門口站著一式黑衣黑褲、緊身束裝的六個轎夫。
那管家點頭哈腰上前:“請諸葛大夫上轎。”
宋慈尋思,必是溫校尉有急事相告,謊稱病家求醫,他以諸葛容身份出現在這中州鎮尚不到半日,如何驟然驚動這裏的士官百姓。他掀起轎簾正待上轎,不覺吃了一大驚,轎內已端坐了一位年輕姑娘,一對靈秀的大眼精正緊緊盯著自已。
宋慈慌忙倒退一步,欲合上轎簾動問究竟,那姑娘開口道:“諸葛大夫進轎來細說不遲。”
說著,姑娘身子往一邊挪動。宋慈略一猶豫,便也低頭鑽進了轎,坐在姑娘的旁邊。轎簾垂下,轎子如飛一樣被抬起走了。
“小姐,”宋慈忍不住開了口:“宅上究竟是哪一位貴體染恙?這麼催趕得人慌。”
“家母。”“糟糕,貧醫醫不來婦道人家的病。”宋慈不免生慌。
“哦,家母乃三公主殿下的跟隨嬤嬤,麗人宮眾侍婢的領班。”姑娘臉上透出幾分驕傲的神情。
“不知令堂患的是什麼病?”宋慈小聲又問。
“出了城門再告訴你,休要再說話了!”姑娘幾乎是命令口氣。
宋慈討了沒趣,又不好發,隻得暫時隱忍。
出了鎮北門約摸走了二三裏地,姑娘將轎簾掀開,接起簾角。一陣夜風晚吹轎內,隻覺絲絲涼意。
宋慈抬頭見四麵黑鬱鬱一片鬆林,轎子正沿著鬆林間的一條小石徑蜿蜒想前。他側身又著了看那姑娘,似乎問姑娘可以不可以開口。
姑娘倒先開了口:“大夫,你不必問這問那,羅嗦不清。我隻是奉命來召你進宮,其餘一概不知。眼下有幾句話叮囑,莫要忘了:轎座下有一醫箱,箱內有四包丸散和一紙方箋。有一個叫李三爺的人曾請你診治過他的哮喘病,隻一副藥,手到病除,故此非常敬佩。如今家母也患了這哮喘病,李三爺修書一封,舉薦了你。我這幾句話,大夫可記清楚了麼?”
宋慈隻覺懵懂,口中唯唯,肚內記誦了一遍。
姑娘伸手摘了掛鉤,放下轎簾。前麵已可見到麗人宮的宮牆和月光下碧閃閃的琉璃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