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1 / 2)

第五十七回

忽而轎簾外閃出一派燈火,幾個執戟的禁衛走上前來,管家下馬趨前驗了簽押交納名帖。而後轎子逶迤進了宮牆左邊的耳門。

轎子在宮中花園回廊問上下曲折繞了十來個彎。隔著轎簾時而可見到影影綽綽的燈火和宮娥、太監。宋慈知道人到了這裏是輕易不準掀開轎簾四處張望的。轎抬到荷花池邊一座高大的白玉控拱橋前又歇了下來。

姑娘輕聲附耳道:“過了這座金玉橋,便是內宮了。隻怕監門衛的太監要盤問,諸葛大夫千萬記住我囑咐的那幾句話,便是應對。”

宋慈點了點頭。

果然,一個白淨麵皮的胖太監走上前來,隔簾唱道:“內承奉應老公公要見一見請來的諸葛大夫,其餘人一概在轎下等候,不得擅動。”

宋慈這時心中暗暗叫苦。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他非唯不懂,又不好多問,心中無底。顯然,這出戲必是那個神出鬼沒的溫暢行牽的頭,他布置了這一切,圈套做的密密的,單捉住自己來鑽。事到如今自己還蒙在鼓裏,還不知哪一個人要見他、有求於他,或是欲加害於他,他被牽著鼻子糊裏糊塗地闖進了這禁備森嚴而神秘莫側的麗人宮。

宋慈知道去路已被斷絕,將有一場矛盾紛錯的戲劇要他來來串演,是凶是吉,幻不可測。跟前又殺出一個應太監非要見他不可,三公主的隨從嬤嬤又是怎麼一個人?她究竟患了什麼病,非得要我來醫治,卻又如此鬼鬼糶祟,怕見著人。

宋慈正思緒萬千,疑竇叢生,忽聽得胖太監一聲喝:“跪下候旨。”

宋慈慌忙跪下,他明白已到了應太監的衙齋門前。

胖太監進去稟報,少刻出來門外,“應老公公喚見梁大夫。”

宋慈斂眉垂手走進了衙齋,又跪下:“請安公公大安。”

“免了,免了,抬起頭來。”應太監音纖細潤脆,並不威嚴。

宋慈抬起頭來,乃見這衙齋並非富麗豪華、金碧輝煌,而恰似一廂靜謐的書齋。庭軒虛敞,窗戶明亮,正中垂下一軸名人山水,兩邊各一副灑金對聯,窗下一支瘦長的紫檀花架,上設一古瓷花瓶,瓶內插著幾枝海棠。花架旁立著大書案,書案上擺列文房四寶,一角堆積著函帙和畫軸。門邊伏一獨角怪獸,怪獸的七竅吐出嫋嫋的香煙,滿堂馥鬱。庭軒外花木扶疏,鳥聲啁啾,氣象十分清雅。

應太監身軀微傴,穿一件光閃閃的軟黃緞宮袍,朝珠鏤金冠下副幹瘦蠟黃的臉皮,銀白的胡須稀疏不齊。雖是遲暮之年、龍鍾之態,卻仍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威勢和尊嚴,令人凜然生敬。

“宮中已有四名禦醫,王嬤嬤為何還特意遠道迎請你進宮?”應太監問話了。

宋慈惴惴然答曰:“論醫道精深,自然是小巫見大巫了,小醫哪敢超越?想來必是郭二爺的推薦,王嬤嬤才這般抬舉小醫。當年李三爺犯哮喘,吃了小醫一帖藥,便見痊愈。如今聽說王嬤嬤也犯的是哮喘,已吃了幾味藥,尚未奏效。”

“嗯,嗯,原是李三爺的舉薦。如此說來,諸葛大夫葫蘆裏的藥必有什麼異妙之處了。”應太監閉著眼睛說話。

“小醫的丸散也無非是半夏、遠誌、麻黃、川貝之類常見的藥,隻是配方得法,先後緩急合宜而已。“

應太監咯咯笑了:“戲法人人會變,隻是巧妙不同。諸葛大夫高見,高見。可千萬不要弄巧成拙嗬,進來這金玉橋不易,出去金玉橋恐怕尤難。諸葛大夫人中俊傑,好自為之,不必我再瑣細囑咐了。“

宋慈口中唯唯,心內更覺詫異。這應太監雖閉著眼睛,卻似是洞燭幽明,總攬大局,好不自在。

應太監張開眼睛,和顏悅色望了一望宋慈,拍了拍椅背,胖大監應聲而入。

“送諸葛大夫過金玉橋與王嬤嬤治病。拶又回頭笑著對宋慈道,“但願王嬤嬤也一帖藥便手到病除,諸葛大夫也省得再第二回來這裏。”說罷連連拂袖。

宋慈趕忙謝恩,站起,應太監已靠在椅背上閉起了眼睛。

胖太監引宋慈曲折回到金玉橋下,對那姑娘唱道:“姑娘換轎,引諸葛大夫進內宮。”

姑娘和宋慈分坐了兩頂黃綾紫蓋的輕便小轎,抬過了鑿龍雕鳳,嵌以金飾的金玉橋,向綠波盡頭的一幢玲瓏別致的宮殿而去。

宮殿前早有宮娥侍婢執燈候等,姑娘卷起轎簾指揮小轎拐入翠篁叢中一扇角門。角門內兩行紗燈排列,照耀如白日一般,八名宮娥拱立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