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1 / 2)

第六十回

青石板大街寥無人影,月掛中天,星鬥搖落。

宋慈進了青鳥客店先去後院馬廄拴了坐騎,再進來店堂時,見樓掌櫃在燈下整理一隻大衣箱,箱內全是女子的衫裙飾物,甚是華麗。

“樓掌櫃,這麼晚了,還在忙碌。”宋慈寒暄了一句。

樓旺盛順手將放在椅背上的一件大紅五彩衫衿、一條翠藍細花羅裙並一副金釧納入箱內,幹笑道:“這幾日忙些個,內人撇下的衣裙也未整理,這些東西也可典賣幾十兩銀子了。”

“樓掌櫃家遭不幸,在下略有所聞,隻不知那膽大妄為的賊漢子是何人。”

樓旺盛苦笑連連,長歎道:“必是山梁間的強人無疑了。明火執仗,打家劫舍,官府尚奈何不得,我倘若去首告,保不定哪一日被他們一刀抹了脖子,放一把火,燒了這客店,乃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因此隻得含忍而巳,哪裏敢細查?”

宋慈點頭頻頻,拱手作揖而去,回到房間乃覺全身困乏,納頭便睡。

這一夜宋慈並沒睡好,夢裏幾回跟隨葫蘆先生一同去來,神幻變化,著實做了一番離奇的事業。待一早醒來時,心裏倒清爽了許多。

昨日一連串的遭遇很使他納罕,他一一回味著夜寢的殘夢,卻慢慢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隱約記起葫蘆先生的臉容十分眼熟,像是夙昔認識的。他卓絕的武藝昨天也露了廬山真麵目,山林量隱藏著這樣一個高士,總有些蹊蹺的來曆。還有,那個溫暢行也可算是一個神秘的人物,他一來到中州鎮便被這兩個神秘人物牽住鼻子兜著轉悠。溫暢行又為何否認是他與管格言通的信息,那麼蟄居深宮的三公主又是如何知道他的到來呢?

想著想著,他的頭又疼了起來,匆匆洗洗了便想去街市上轉轉,順便進早膳。原來平安客店這兩日出了人命案,上下亂哄哄,把客人的飯菜也歇了。宋慈想不如就近去對麵九洲客店吃份早餐,也好與客人們聊一聊,探聽些有關麗人宮的傳聞。

宋慈剛跨入九洲客店的店堂,一個胖夥計堆起笑臉迎上前來,問客人要吃什麼早點,泡不泡茶。宋慈先要了一壺太湖碧螺春,問有什麼好吃的。

胖夥計道:“客官,小店門麵不起眼,論好吃的卻有好幾種,白糖菱角,還有一種豆沙團子最是這中州鎮出名的佳點,過往的士官客商照例都聞名來嚐。客官若要吃時,小的這就去端過來。”

宋慈點讚允,慢慢呷了一口茶嘴裏品賞。

少頃,一盤團子上桌,胖夥計將一條毛巾搭在肩頭便湊上搭訕,欲獻殷勤。

宋慈咬了一口團真理,隻覺十分滋糯潤口,隻是太甜膩了些,口中也連連稱好,道:“悔不該住對街平安客店,亂哄哄的,沒個寧靜,這兩日索性把炊事斷了,隻得自個上這兒來吃早點。”

“客官說的也是。”胖夥計諂媚笑道。“那客店隻因掌櫃的心地不善,處處盤扣,寡有人緣。這兩日又橫死了個帳房,可不更鬧騰了?論理,小的也不應該去數落他們,都是一鍬土上的,癩蛤蟆不咬促織。隻是那樓掌櫃也太慳嗇,行為處世,刻薄過人。便是那樓夫人也十分可憐見地的,難怪要隨野漢子奔了。你想,她有時飯還吃不飽哩,三日五日來這裏,我們便送幾個團子與好吃。她逃走的哪日,早上還來這裏買了四個團子哩,恐怕是備著路上吃的。”

宋慈見機又問:“你可知道那野漢子是誰,住在哪裏?”

胖夥計眨了眨眼睛,搖頭道:“這個可瞞得天衣無縫,沒留寸點影兒,小的哪能知道。”

“聽說那黃氏與賬房齊恒山也有瓜葛,隻瞞過樓掌櫃一個,會不會是他倆約定了先後出逃,齊恒山先走一步,半路上被強人害了。”

“客官猜的也是,不過齊恒山這後生誌誠老實,不苟言笑,一味勤職。三十歲到頭尚未娶妻,與樓夫人作一對倒是投契。我見樓夫人有急,也與他合計,兩下裏早做了手腳也未可知。”胖夥計眨了眨眼,做個鬼臉,笑著去應付付別的客人。

宋慈吃完四個團子,忽見街對麵站著嬋娟正朝自己點頭哩,一麵還嗑瓜子兒。今日見她梳了個鬆鬆的纏髻兒,穿一件叩身的胭脂紅衫子,腰間束一條黑腰帶,一寸雙天足套著對蔥綠繡鞋,好一副精靈機警的模樣,手上還拿著兩隻遮陽鬥笠。

宋慈趕忙出九霄客店,嬋娟笑盈盈迎上前來,“諸葛大夫,今日咱們富春江釣魚去,昨日不是說定了的?”

宋慈回意地笑道:“也好;也好,待我換套衣衫去。”

“不必換新衣衫了,河裏灘裏,幾個磨蹭豈不是髒了,誰洗?”嬋娟十分老到。

宋慈答應,便跟隨嬋娟穿魚市小街,折過一條巷子,直下河灘而來。不一會便到那金波粼粼的富春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