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2 / 2)

今日富春江,萬裏無雲,日頭已斜出水麵。宋慈見河灘的水灣裏停泊著十幾條舢板。這裏的舢板多半是供遊覽、釣魚、擺渡甩的。

嬋娟跳上中間一條小舢板,解了纜繩,反身招呼宋慈。宋慈也跳上了舢板,見船裏早備下了釣竿,蛐罐和竹簍。

“嬋娟小姐,我聽人說富春江那頭有座麗人宮,十分華麗,如九天上的瓊樓玉字一般。這中州鎮有道是‘不到麗人宮,終是一場空’。不知道我們今日能否劃船去那裏看看。”

“這有何難?我們沿這河岸一直向西劃去,便到麗人宮宮牆外。再繞到江心,折去北頭的殘石磯,那裏便是釣魚的好去處。”

嬋娟打個呼哨,劃起船槳,舢板在江中悠悠然向上水飄去。

太陽照在水麵上,清澈見底,不時見著大膽的魚兒在船舷邊擺尾而過。兩岸碧柳垂蔭,野花含靨,風景如畫。

嬋娟戴上了鬥笠,將另一頂遞給宋慈。

宋慈正苦日頭熱辣,波光眩目,趕緊戴了鬥笠,係好扣結。抬頭遠望,果見岸邊巍巍然聳立著一座美侖美奐的宮殿,紅牆碧瓦在目光下分外明亮奪目。宮殿外有十來丈高的宮牆直立在水麵,牆頭雉堞處閃動著雪亮的矛戟和頭盔頂上的紅纓子。

“再劃近一些,也好看個細致。”宋慈催道。

“你不要命了!那裏豎著塊木牌,你見著?再劃近去,不慎闖人禁域,那裏宮牆上的禁兵立即發箭。”說著,嬋娟將舢板停穩,“就在這裏遠遠地看一會吧,我們還得趕去殘石磯釣魚哩。”

“嬋娟小姐,讓我們劃著船在宮牆外繞過一周,也不負來此地一遊。這麗人宮果真是宏偉壯麗哩。”

嬋娟操起船槳,遠遠在禁域的水麵外慢慢繞著宮牆轉悠。

宋慈留心地觀察著麗人宮牆下的拱形水門。水門溝通宮內的禦溝和荷花池。舢板繞到西北宮牆角時,宋慈終於看到了宮牆頂上突兀而出、含飛動之勢的涼亭。涼亭呈八角形,雕欄畫柱,碧瓦參差,八麵飛簷下風鈴叮咚有聲。

宋慈見涼亭直下正有一座水門,嵌在宮牆凹處。水門一半出露江麵,內有鐵柵固定。他揣度,倘若有人乘宮牆上禁兵不備,黑夜駕舟偷偷靠泊那宮牆凹處,然後空身爬上水門的拱形壁架,再沿著宮牆凸凹不平的磚縫,攀援野草荊藤,不難爬上宮牆,潛入涼亭。可以說盜賊正是沿著這條道兒攀入涼亭,乘三公主賞月不備竊去那蘇繡圖的。

宋慈沉吟不語,思索著這今盜賊如何得知三公主涼亭月下觀畫的時間。從駕舟伺機潛伏到涼亭外行竊得手這中間,必須絲絲入扣、一毫不爽地貫聯一氣,容不得半點差錯。一環失落,全局潰敗。一般的賊兒是輕易不敢動這份心思的,動也沒用,沒有內裏策應,決無成功之望。

“諸葛大夫好象有些神不守舍,莫非癡心等候著三公主上來涼亭與你見麵麼?”嬋娟揶揄道。

宋慈大夢初醒,失笑道:“我們劃去殘石磯釣魚吧。”

嬋娟應一聲,調撥了船頭向江心移去,飛也似打起雙漿。

須臾船到殘石磯。宋慈理了絲綸,垂下釣竿,蹲身在船尾恰似一個老漁翁。然而此時此刻,意不在魚。

嬋娟一旁冷眼看著他,也心不在焉地垂下一釣鉤。

宋慈回頭看了看嬋娟,問道:“聽說樓掌櫃為人刻薄,你嬸子的日子頗不好過,手頭也緊,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可有這事?”

嬋娟噘嘴道:“我叔叔隻除是銀子,都不喜愛,從不問嬸子生理。嬸子過門後從未見給她添置過什麼衣裙首飾。倒是齊恒山哥有心,時不時偷偷地給嬸子幾個錢銀使花。上個月還特意替她裁料做了一套時興的衫裙,記得衫子是大紅五彩通袖對衿的,那羅裙沒看真切。我嬸子好不喜歡哩,收在箱裏,舍不得穿。一次聽齊恒山哥說,還準備為嬸子打副金鐲子哩。”

“齊恒山哪裏來這麼多錢,夠他如此闊氣。”宋慈問道。

“他賭。”

“他賭能贏?”

“贏不少哩。”

“他時常與誰賭?”

“跟上官坤也賭過好幾回。”

“他能賭贏那個上官大掌櫃?”

“贏了。不過我看那姓上官的多般是故意輸錢於他,慢慢地引他上鉤哩。前一陣子,齊恒山有空閑便去找上官坤,兩個十分投機。”

“嬋娟小姐,你停這船的河灘後有一排舊庫房,你平不裏可見著上官大掌櫃的貨船來往庫房存非貨物?”

“那幾間舊倉庫早已荒廢,久不見上官坤的貨船來往河灘了。你怎麼盡問這些沒邊際的枯乏話,多煞風景哩。”嬋娟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