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宋慈收了幾次釣竿,都沒見魚兒上鉤,心裏倒也不急。這時他腦中忽的浮起一層新的想法:那一排舊庫房與麗人宮會不會搭上幹係?再有,齊恒山死前為何遭受如此殘酷無比的折磨。
“嬋娟小姐,魚兒怎麼都不願上鉤?莫非是有意躲著我們,看來今醜我們隻得空手而歸了。不過我倒玩得很快活,又是難得的好天氣。往回劃吧,此去順利風,也不會太熱了。”
嬋娟雖未盡興,心中早已是十分折服宋慈。聽得宋慈如此說,立即回漿返程。一邊暗自揣測,眼前這個諸葛大夫,器宇軒昂,豐采異常,恐不是尋常人物,卻不知他家中有無妻妾。
正胡思亂想時,嬋娟忽記起一事來,便說道:“我今日一早掃房間時,見齊恒山的衣物被翻騰得十分淩亂,必是我叔暗中搜尋銀物所致。他這個人隻認財物,不講信義,並無半點人味。如今嬸子又走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日後依托誰了。”說著她簌地流下兩行淚來。
宋慈安慰了她幾句,又道:“來,讓我劃幾下吧。”他從嬋娟手中接過槳板,用力撥起水來。隻覺舢板東晃西斜,偏向一側,險些兒翻過去。
嬋娟嘻地笑出聲來:“還是讓我劃吧,不然跌進江裏,可不是玩耍。我這柄槳板,我這柄槳板,隻除齊恒山,誰也拿動不得。隻是,他死前被殘酷荼毒,死後房間又遭人搜查,料是歹徒欲從他身上尋覓什麼寶物,或要他吐出寶物所藏之處。這寶物究竟是和物,齊恒山寧死不吐,果遭殘害,於今那寶物不知輾轉到了誰人手中。”
舢板靠岸,宋慈、嬋娟上了河灘,特意繞走過那一排“上官記”舊庫房。
這時,宋慈心中油然生出一個主意,貿然單刀直入,免了許多迂回曲折。
正尋思時,嬋娟說她欲去魚市買辦些菜蔬魚蝦,便先走了。
宋慈加急步子,徑向平安客店而來。
到了平安店,宋慈直趨上官坤的西廳客房。行到門首,被兩個大漢攔了。宋慈遞過名帖,聲言欲見上官大掌櫃。
正交涉間,房內傳出上官坤的聲音來:“是諸葛大夫嗎?讓他進來。”
宋慈推門而入,拱手施禮,見上官坤正與他的帳房在籌劃生意。上官坤趕忙回禮,吩咐帳房備茶,兩下分賓坐了。須臾帳房獻上茶盅,恭敬侍立旁邊。
宋慈臉色峻青,厲聲道:“上官掌櫃無端欲害我性命,卻是為何?”
上官坤驚問:“這話因何講來?我上官某人何曾欲害相公性命。”
“昨夜你的幾位仆從挾持我至河灘的舊庫房內,動刀動劍,上官掌櫃真的不知道?”
帳房變了臉色,挨近上官坤耳邊囁嚅道:“早上剛來報信哩。那裏滿地是血,死了四個人,卻不認得。原來竟是這廝幹的,反來圖賴。”
宋慈隻裝做沒聽見,喝道:“上官掌櫃好不守江湖信義!京師碼頭去處,你的世界。可這中州鎮上下大小三十六廟、七十二尊菩薩,你的行徑,瞞得過誰去?”
上官坤三教九流叢裏雖不曾見過宋慈,今日卻見他如此英雄馬壯,言詞犀利,早生幾分膽怯,又不詳底,哪敢潦草。
“不知諸葛大夫此來有何見教,僧麵佛麵,略照個眼兒,日後當常年燒香。”
宋慈道:“在下隻是個走卒,受入差遣,有話傳告。上官掌櫃財色喜氣,我們心裏明白。日前聽說你又著一後生拾得一幅什麼蘇繡圖,平白又壞了他性命。這事當然不便說破,唯求上官掌櫃高抬貴手,來日變賣了舍出一半銀來。從此認了兄弟,彼此和睦,永不生仇隙。”
上官坤青筋怒張,兩目出火,卻不吱聲。沉吟了半晌,又望了望宋慈,長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孫行者跳不過如來手去,我實話與你說了吧,那後生做了手腳,我連那蘇繡畫都未曾見過!”
宋慈忽地站立起來:“上官掌櫃如此欺瞞,話不投契,兄弟告辭了。今日佛麵無光,日後怨不得我們不留情麵。”
上官坤陪笑道:“相公慢走,容我細告端底,好去傳達。七天前一個調販生絲的牙僧來見我,自稱姓霍,求做一樁買賣。又煩我物色一個慣會水性的,黑夜駕舟去麗人宮涼亭上竊得一幅蘇繡畫,答應事成之時即以黃金十錠相贈。我欲待細問詳裏,那牙僧隻說京師有一熟人籌劃此事,十拿九穩,不露形跡。我們便舉薦了這平安客店的帳房齊恒山,這富春江上下三十裏,一灘一曲他閉目可指,來去出沒直如庭院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