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界口謀國蔡軍贏 京城叛主鄭將敗
蔡季回國之後,便把伯爰諸所言,奏知蔡侯。蔡侯喜道:“吾甥公子躍,自佗賊篡位,屈居吾國多時。公子佗先就毒殺陳侯,又殺太子免,篡位自立,實為國賊。寡人豈容他久竊富貴乎?當起兵討之!”蔡季獻計道:“佗賊喜好田獵,正好兩國搭界之處丘陵起伏,水草豐盛,獵物極多,我等可俟其出獵,襲而弑之。”蔡侯然之,便派蔡季引兵萬餘,待於兩國界口,隻等公子佗來此地狩獵,就地襲擊。
蔡季在界口一住月餘,天天都派探馬不停地來回報信。一日探子報稱:“陳君三日前出獵,現屯於界口。”蔡季動容,問道:“陳君帶來多少人馬?”探子答道:“其隨行之眾,止有五百人。”蔡季大喜,雙手握拳,仰天祝曰:“天教此賊有來無回,子躍有福成君!吾計成矣!”遂將車馬分成十隊,每隊二十人,都打扮成獵人模樣。餘者都迂回到公子佗後方,以阻來救之敵。蔡季率領十隊獵兵,一路迎著陳君而來。
蔡季等人裝做打獵,邊獵邊走。可巧碰見公子佗引著十數人,在前麵射倒一隻梅花鹿。蔡季有意挑釁,故意上前來奪。公子佗見狀大怒,隻身來打蔡季。蔡季並不迎戰,回頭就走,邊走邊停,隻欲把公子佗引離隨從。公子佗不知是計,緊緊追趕。追不十餘裏,已近蔡國地界,公子佗頓時警醒過來,止步回頭,就想逃走。忽聽金鑼一聲響亮,那扮做獵人的十隊蔡兵,一起圍將上來,把公子佗死死拿住。公子佗大叫道:“吾乃陳君,汝是何人,敢對寡人不敬?”蔡季笑道:“拿的就是你。吾非別人,乃蔡侯親弟是也。貴國公子躍是我賢甥。汝殺父逐侄,篡位自立,實乃亂臣,其罪當誅。”一言未必,公子佗的隨從聞聲趕來,見對方人多勢眾,不敢動手。蔡季大叫道:“吾乃蔡侯親弟,今奉吾兄長之命,前來討伐篡國逆臣。隻戮此賊,餘者不殺。”那十幾個人都下馬拜伏。蔡季一一撫慰,道:“貴國先君之子躍,乃是寡君外甥,賢德兼備,今扶為新君,眾位以為如何?”眾人齊聲答道:“蔡侯此舉甚合民心,某等情願做為前導,誅賊餘黨。”蔡季即命就地將公子佗梟首,懸其頭於車上,用以示眾。公子佗先前所領餘兵,都被生擒。蔡季令公子躍出麵用溫言撫慰,都願做前導。蔡季與公子躍遂以先前跟隨公子佗出獵的一班隨從在前麵開路,長驅直入,直至陳都。陳國之人非但不驚,而且夾道歡迎。蔡季命人將公子佗首級,祭於陳桓公廟中,親自擁立公子躍為君,稱為陳厲公。此乃周桓王十四年之事。公子佗篡位自立為君,止有一年零六個月。其為此片刻富貴,甘受萬世之罵名,實屬愚昧!
陳厲公躍自即位之後,重用伯諼諸等人,與蔡國甚相和睦,以致兩國多年相安無事。此話與本書主旨關聯不大,暫且別過不提。
且說鄭莊公時常思念公子呂,打敗周王之後,又感公子元立有大功,遂賜大城棟邑為其封地,使其居之,就比如是鄭的一個附庸國。錄高渠彌為次功,在其護國大將軍之上,再正式賜其四方招討副將軍,位僅居於原繁之下。諸大夫也都各有封賞,又厚葬棗高,獨有祝聃之功不錄。祝聃心中不忿,親自來見鄭莊公請功。鄭莊公道:“你未經寡人同意,便射王肩。如錄其功,諸侯必將議論於我。現今不究汝罪,已屬寬容。勿要多言,可速退!”祝聃忿恨難平,回家之後便生一病,臥床不起。莊公多次使人探視,並延請名醫,為其治病。祝聃心結不除,病熱愈加沉重。堪堪俟至次年夏天,終因疽發於背而死。果真應了其父祝鹽無責其“貪功自大,異日不死於戰陣,亦必死於自己之手”的預言。莊公私下賜其家屬金帛等物,就令厚葬。
楚武王熊通有生之年,因懼鄭國之強,不敢北下逐鹿中原。武王死後,其子熊貲繼位,號為文王。文王得武王原班人馬輔助,治文修武,搜羅賢才,把楚都遷至郢城,又得周王借以位號,役屬南方群蠻。他知鄭莊公在周室失寵,其盟主之位,名存實亡,便又生窺視中原之心。
周桓王十五年秋,楚文王率兵北上,假稱王命,討伐鄭國。
鄭莊公聞楚師將至,聚群臣商議對策。這一次不同於抵抗周王,眾臣都踴躍獻計。可令莊公想不到的是,群臣所獻的計策,竟然無一例外都是主和。鄭莊公十分震驚!以他的雄心鬥誌,就算不戰,也不能和,至少也得和楚軍對持,以尋找有利戰機擊敗楚國。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鄭國已經不是昔日的鄭國。鄭國經過伐宋,伐許和抵抗王師三大戰役之後,先後死了公子呂,穎考叔,公孫閼,祝聃和棗高等將,其中公子呂和穎考叔二人,無一不是柱石之臣,因此損失巨大。謀臣方麵,鄃敬軒也因為在伐許之時水土不服,死在歸國的路上。公族大夫公孫獲被莊公派駐在許城,也抽不開身。祭足年紀已近七十,雖然精神尚屬健旺,但卻不能再長途跋涉了。隻有叔詹年紀較輕,但也已經是近五十歲的老人,況他因死了穎考叔,心灰意冷,勉強在朝中列班,也隻是個擺設而已。如今朝中能用之臣,唯有原繁和高渠彌。但原繁近來因京城等地王學兵等將叛亂,奉命前往鎮壓,一時也分不出身。這樣以來,鄭莊公要想與楚王對抗,高渠彌便是首選之人。然而高渠彌見朝中無人分其權勢,無視莊公的告誡,屢屢與公子亶等人糾纏不清,莊公記起穎考叔初諫高渠彌之言,其實不想用他。但是事到如今,莊公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是鄭國本國實情。在外交方麵,莊公本來是盟主,雖然沒有正式被周天子冊封,但恩威已立。然而由於他利益燻心,驕橫太過,先後犯下假命伐宋,擅改聖旨,寬恕魯國公子翬弑群奪權以及犯上做亂等過失,惹得周王聲播其罪,以致傳檄天下,竟致兩國開戰。莊公雖然最終戰勝了周王,但也徹底失去了人心。對於這些,莊公其實心中很明白,但他又不肯輕易低頭認錯,以至致一錯再錯,終於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過失。這些話點到即止,不能說的太明白,否則便會與主旨相互仰背,就此別過不提。
且不說鄭莊公心中互相矛盾,我們回過頭來再看莊公與眾臣商議的結果如何。祭足為鄭國首席輔政大臣,凡事當然要先開口。他忖度著莊公的意思,是想與楚師決戰,於是便諫議道:“楚國經過兩朝稱王,重視民生,演練軍事,並且不停地收羅賢才,先後收服江漢兩地數十個小國。如今自是國富民豐,兵多將廣。此次假以王命伐鄭,征途之中,前後滅鄧,克權,服隨,敗鄖,盟絞,役息,漢東諸國,莫不俯首稱臣。隻有蔡國因恃與齊國通婚,未曾被其征服。其鋒勢如披靡,戰之不如和之。”鄭莊公一生好強,聽了祭足的話,臉色便十分難看,剛想開口責備幾句,忽那高渠彌卻又有話要說。其實平心而論,這高渠彌雖有勇略,必竟勢孤,又怎肯以身犯險?他聽祭足出言阻諫,也便仗著莊公寵幸,大著膽子出班奏道:“臣同意祭相國的說法。想那楚王即位之時,雖值楚先君的原班輔臣有一半死去,但有鬥氏家族尚在。其長一輩的如鬥祈者,智勇不在我國故相國公子呂大人之下。其族中小輩之中鬥丹,鬥廉,鬥伯比及異族將領薳章等人,也都有萬夫不擋之勇。其更兼有謀臣屈重,鬻拳等人相輔,又得周王借以名號,因此心高誌大,有恃無恐。主公今日不聽諫言,若強與之戰,恐有不利。”鄭莊公怒視高渠彌,張了張口,卻又想不出責備的話。他鐵青著臉掃視群臣,群臣都一齊低頭,莫敢再言。至此莊公才知道對方的強大,自己的不足,不禁長歎一聲,想道:“若有穎考叔在,恐怕此時又會是另外一番景象。”莊公下不了台,如坐針氈,思忖半晌,方才說道:“以寡人的本意,是想與楚軍一戰。固不能勝,守足有餘。剛才兩位愛卿如此分析敵我雙方情況,寡人也深有同感。但寡人不能坐以待斃,我意重新動用盟主位號,號召中原諸侯共同抗楚。不知眾位愛卿以為如何?”祭足奏道:“既然主公欲戰,此法可以一試。”莊公十分明白祭足話中的含義,那就是說,自從自己勝了王師,聲譽已經一落千丈,即使發出盟主號令,恐怕諸侯們也不會買他的帳。但祭足認為莊公既然執意主戰,也隻好用這個辦法了。當下高渠彌沒有話說,群臣也都無異議,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果然不出祭足所料,中原諸侯因莊公過於驕橫,早就對他不滿,因此都尋找理由百般推托,就連先前同鄭國最為要好的齊國,也借口北戎在北疆死灰複燃,無暇分身而婉拒了他。魯國公子翬雖然好戰,佩但他見楚國強橫,料知沒有甜頭,也不來聽召。宋國本與鄭國有仇,不來搗亂就算萬幸了,也沒有來。陳國素順周王,當然也不肯來。至於蔡衛等國,更加沒有盼頭。因此盟主號令,至此算是白紙一張,一點聲效都沒有。莊公候眾諸侯不到,無奈隻得讓世子忽同高渠彌屯兵大陵,以助大陵守將傅暇阻擋楚師。那高渠彌與世子忽有怨,表麵上畢恭畢敬的,凡事都遵從子忽的命令,實際上並不和他一條心。子忽不敢輕易不敢出兵,與楚軍於大陵疆持不下。
回頭再說穎考叔的原部下,京城守將王學兵。他自恩主穎考叔被奸臣公孫閼所害,日夜號泣,欲為恩主報仇。不期莊公有意袒護公孫閼,遲遲不肯將其殺掉。王學兵忿恨不已,便與同為穎考叔生前屬下,製邑守將劉大川和張小山暗中商議,欲與穎考叔複仇。三將正商議間,原繁卻奉莊公之命前來兩地勞軍,招三人用好言撫慰。三將因他是穎考叔生前的好友,有兩隻事之誼,素來敬重他,又兼此時公孫閼已死,所以便暫時按下複仇的心思。原繁見三將忿恨已平,便回滎陽向莊公繳旨去了。及至莊公以兵對抗周天子,王學兵叛鄭之心又起,遂招劉,張二將計議道:“鄭侯無道,先曾殺弟逐母淫媳,後又指使奸臣子都害我恩主,目前公孫閼雖斃,卻非死於鄭侯之手,況其黨棗高尚在,恩寵不下先前。鄭侯任用奸小,暴戾窮兵,如今越發囂張跋扈,竟敢與王師對抗,實乃大逆不道。我意以老太後密旨為名,起兵伐鄭,以清君側。二位以為如何?”二人原是綠林好漢,凡事橫行無忌,後被考叔降服,隻惟考叔之命是從。聽了王學兵的話,便捋袖拍案,即時同意了他的提議。於是三將大起兩地之兵,屯兵製邑,準備攻鄭。莊公聞聽三將造反,大怒道:“到底是賊性不改!我憐爾等是考叔部下,又隨寡人征戰多年,多立功勳,遂不避嫌,以重任相托,爾等卻以德報怨,稱兵造反。寡人豈會坐等爾輩宵小得逞?”即時便派原繁並副將劉升與晏海清等人,引兵十萬,前去鎮壓。
原繁領命,率軍直抵製邑,便喊張大川及張小山問話。二將拒不應答,隻是添兵固守。原繁先前跟隨莊公伐太叔段之時,於此地來往多次,豈有不知此關易守難攻之理?因此並不下令攻關,做那無謂的犧牲。卻暗自思量道:“此關至險,不能正麵仰攻,吾當用計破之。”遂傳令下去,叫軍馬倒退十餘裏,就地紮下營寨,每日叫軍士輪番到關前挑戰,自己卻領晏劉二將,率精兵借道於陳,一路急行軍來攻京城。張劉二將見對方立下營寨,有久戰之計,自忖不是原繁對手,不敢應戰。原繁臨走之時,吩咐留守軍士用稻草紮成大批草人,並給其穿上軍服,混在眾軍士之中,每日移動,在寨前將那十七大古陣逐個演來。二將於遠處望見,越發不敢出戰。
京城守將王學兵自恃有製邑險關做為屏障,並不擔心京城有失。他坐守京城,每日不是尋歡作樂,就是派探馬來回報信,隻等鄭軍懈怠,便出兵擊之。忽一日,南門守將趙良來報說:京城南麵出現大批不明來曆之人。王學兵大笑道:“我有製邑在前,何懼子衿詭計?”遂不相疑,隻管飲酒做樂。如此不上三日,東西北三門守將也來報稱:三門也都出現大批來曆不明的人。王學兵這才著忙,急令四將全城戒嚴,並親自領心腹少佐來南門指揮守城。其時原繁已派細作入城矣。
卻說少佐本是莊公虎衛軍中的一位高手,奉莊公之命來監視王學兵的。其人極有心計,自許城一戰之後,便刻意投其所好,與王學兵過往甚密。莊公派王學兵來京城駐守之時,少佐已經同他打的火熱。他聞莊公之命,便自願同王學兵來守京城。莊公假意不允,少佐再三請之,莊公也就順勢準其所請。王學兵覺得少佐忠心可用,因此並不相疑,反而將其視為心腹。此次三將叛亂,消息多從其人手中泄出。至原繁領兵到來,所派出的細作也早已與他聯絡上了。王學兵尚然蒙在鼓裏,並不知道其中隱情。
在四門都發現敵情,京城戒嚴的第二天辰時,王學兵尚在夢中,卻忽聽南門一聲炮響,四門一起喧嘩,鄭軍立時如潮湧來,一齊攻打四門。王學兵從夢中驚醒,立刻傳令下去,全軍出動,以抵鄭軍。傳令畢,他自己也全身披掛整齊,引著少佐,來南門視察敵情。剛剛登上城樓箭垛,就見鄭軍火把照如白晝,原繁在火光之中挺槍躍馬,來往指揮鄭軍攻城。王學兵大驚道:“怎期子衿行軍如此迅速,難道製邑有失?”心中立時不安起來。少佐進言道:“原繁不僅勇猛,而且奸詐異常,末將敢請下城去吩咐南門守將趙良,且且不可與之爭戰。”王學兵點頭稱是,少佐便下城去了。
少佐來到城門之下,守將趙良接著,問其來意。少佐滿麵笑容,向趙良說道:“將軍守城辛苦!吾奉王大人之命,囑咐將軍不可出門迎戰。”趙良自然也寒喧一番,拱手說道:“末將謹遵大人之命,不敢有違。”話音未落,忽見寒光一閃,趙良人頭已然落地。旁邊守門將士,俱都驚慌不已。少佐既殺趙良,便大叫道:“汝等父母妻兒,多在鄭都,何以隨叛賊造反,甘受那誅滅九族的罪名?我乃鄭君之臣,汝等此時不隨我大開城門,放鄭軍進來,待到城破之時,悔之晚矣!”那些守城將士,本就不欲造反,此時聽少佐這麼一說,即便砍開城門,放原繁之兵入城。原繁早有準備,把銀槍往前一指,一馬當先,殺入京城。
王學兵正在城樓上觀望,哪裏料到少佐在下麵的一番做為?眼見鄭軍如狼似虎,一湧而入,情知大勢已去,遂長歎一聲,道:“恩主一生忠於鄭侯,雖受盡委屈,亦不曾有隻字怨言。我等執意叛變,致有今日。”於是抽刀自吻。及至原繁引著少佐來尋王學兵,其氣已絕。其時東西北三門的鄭軍也已經進入城內。原繁一邊讓晏劉二將肅清城內未降之敵,一邊將王學兵梟首示眾。又令少佐權領京城之眾,卻傳令原先所率部下,星夜往製邑進發。晏海清進言道:“京城既已收複,製邑之賊也孤掌難鳴,早晚要被擊敗。而京城遭此重創,軍民未安。大將軍不在此撫慰民心,卻執意去打製邑,末將以為不可。”原繁卻道:“將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夫為將之道,行軍貴速。此地得以收複,足應此言。京城雖受大創,然而終是鄭之屬地,民心所向,非有內亂,牢不可破。而製邑之敵,雖然不難破之,但吾隻恐久置生變,不如速取為上。”說罷留下劉升助少佐守城,自與晏海清領兵來攻製邑。其實原繁還有一節沒有說破,那就是攻城之前已接到莊公的飛鴿傳書,言說楚軍犯鄭。原繁此舉,也是為盡快掃平叛亂,為莊公除卻後顧之憂。至於不把此事在晏海清麵前說破,也是其為人精細之處。
劉大川和張小山奉王學兵之命鎮守製邑,以擋鄭軍。二將見原繁日日派人來關前挑戰,隻道鄭軍精銳都被兩擋在製邑,因此隻是固守,以待時機。不期原繁用計先就攻下京城。二將聞聽此訊,膽戰心驚,情知製邑兩麵受敵,斷不能守,便合計道:“我等如再坐守此地,無疑是自尋死路。不如逃往他國,以全性命。”劉大川想奔衛國,張小山道:“不可,衛鄭雖然有仇,但鄭侯伐衛之時,我等多少也出過力,正是他們的死敵。如我等前去,定不會有好下場。不僅衛不能去,蔡國亦不可去。我意陳國素順周王,新君又有仁德。不如去陳。”劉大川點頭稱是,兩將遂棄了製邑和家小,隻身逃奔陳國而去。
原繁來到製邑之後,製邑助守副將出關相迎。原繁聽說兩將逃往陳國,遂笑道:“劉張二人何其愚哉?若說逃奔去處,蔡衛任取其一,必定受到優待。如今逃去陳國,其命不可活矣。”眾將一時不解,都不以為然。原繁卻不分說,就令關外駐軍一起入關,親自鎮守製邑與京城兩地。不幾日,果有陳國使者叩關求見。原繁放入陳使,來使獻便上劉大川和張小山的首級。原來陳國雖順周王,但新君甫立,懼鄭之強,生怕收留二人之後,莊公發怒,就來討伐,於是便令伯諼諸佯裝優待二人,設下一席,卻於兩廂暗藏刀斧刀,就於席上擒而殺之。眾人感原繁有先見之明,俱都佩服不已。
先前在收複京城之時,原繁就把王學兵的家眷並其心腹將領扣押,隨軍帶到製邑。及至收複製邑,便又把劉張二將的家屬及其心腹將士也扣押了。一麵又飛鴿傳書給鄭莊公,備說收複兩地的始末。對於那些有罪之人,原繁不敢自專,遂把這些人都打入囚車,令晏海清解往京都滎陽,聽候鄭莊公發落。那些老弱病殘,都隨囚車徒步而行。莊公並不打算赦免這些人,遂把三人的心腹之將全都處死。三人及眾將士的家眷,不論老幼,男的發配邊疆充做苦役,終身不準歸國。女的分給眾臣做為家奴,世代不準脫離罪籍。那些發配邊疆的老弱病殘,於路多有病死者。莊公也不憐惜,卻覺得自己處理的已經夠寬大了。
楚文王在鄭地大陵與子忽相持不下。時置秋雨霏霏,連月不絕,楚軍將士,除文王及少數文官之外,俱都立於三尺水中,動輒泥沙沾身,苦不堪言。楚王心生退意,遂與諸大夫商議退軍一事。諸臣都無異議。文王退意遂決。
當下除鬥祈和鬻拳之外,眾臣俱都散去。楚王方欲歇息,卻見兩人仍然站在當地,便道:“二位愛卿為何還不退去?”鬥祈跪奏道:“臣有話要說。”時置楚王方站趕來,隻得又重新坐下問道:“卿有何言,可速奏來。”鬥祈叩首稟道:“啟奏我王,微臣以為,退軍可分為兩步走。第一步,由王率眾文官及鬥丹薳章兩將先退。第二步,再由微臣及眾將斷後。”楚王“哦”了一聲,奇道:“愛卿既然有此一說,為何不在剛才眾臣都在的時候分說?”鬥祈回道:“臣覺得這是機密之事,不必讓太多人知道。想我楚軍將士因秋雨不斷,連日辛苦不堪,此刻聞聽就要歸國,無不歡欣雀躍。那鄭世子忽和高渠彌都非無能之輩,雖有不和,畢竟還有君臣名份。如若讓其知道我軍退意,而且沒有準備,則其定會隨後追趕。我軍無鬥誌,必敗無疑。”楚王慌道:“似愛卿所奏,如何是好?都是孤王有失算計!”鬻拳奏道:“微臣也正為此事而留。臣請我王不要慌亂,鬥將軍既有此一說,必有退敵之計!”楚王連忙咳嗽一聲,假裝鎮定下來,緩緩問道:“既如此,這裏沒有外人,鬥將軍可以從容奏來。”鬥祈便奏道:“微臣已經向我王諫議過,退兵分為兩步走。頭一步別無話說,第二步,由微臣與鬥廉各引一軍,伏於退路之兩側,待等鄭軍追來,便起而擊之。鄭軍疑我有埋伏,必定退去。吾再令鬥伯比引數人於路斷後,鄭軍必不敢追。如此,可保我王之安,軍亦無恙矣。”楚王大喜道:“吾有將軍,勝宋之長萬十輩矣。須是鄭之考叔不死!”原來文王未即位時,就聞考叔之名,心甚慕之。此番若非考叔為公孫閼所害,他也不敢來犯。鬻拳又奏道:“我軍埋伏一事,不可讓軍中知道,否則鬥將軍便白費心思,屆時鄭軍不來,卻是讓他小瞧了楚師,反為不美。”文王笑道:“愛卿之意,我已盡知。孤王自有計較。”當下文王置辦妥當,卻唯恐鄭軍不來,反而大張旗鼓,在軍中四處泄露將要退軍的消息。當時楚軍除鬥祈和鬻拳之外,都深信文王不疑。
世子忽阻楚軍於大陵,艱險程度並不下於楚文王。此皆因為楚軍異常狡詐,時時派細作入城探視,一些隻要是人能想出的手段如投毒,暗殺,策反等計無一不用其極。子忽與高渠彌深忌文王陰險,夜間睡覺都得更換幾個地方。多虧楚軍不敢孤軍深入,不然如若繞大陵而行,子忽等自顧不暇,鄭國之中又無兵將,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子忽接到楚軍要撤退的消息。以子忽的意思,是想派兵追擊,以雪被楚軍圍困之恨。高渠彌生性多疑,卻怕楚軍使詐,因此與子忽爭執不下。子忽見高渠彌持才傲上,不禁怒道:“將軍不聽孤言,意欲何為?就算你不遵將令,吾須還是世子,有君臣名份之高下!”高渠彌惶恐跪拜,勸道:“不是末將不肯出兵,隻是楚君奸詐非常,雖然其陷於秋水之中達月餘之久,但其糧草仍然充足。今日故意揚言要退者,其間定然有詐。臣為大鄭四方招使副將,受君上重托,不得不凡事小心。還請世子體會臣的苦心。”子忽鐵青著臉道:“那麼孤的話你是不聽的了?”高渠彌再拜而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世子怒極反笑:“好,好,好!你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你須知,孤也與你同在。你不聽孤言,誤了戰機,孤便回去奏請父侯,革去你這個四方招討使大將軍,看你還逞什麼威風?”說罷拂袖而起,就欲進內。高渠彌暗自想道:他們到底是父子,屆時若同與主公麵前爭執,主公須還是要聽他的。想罷,既忙叩首道:“既然世子決意一戰,末將敢不遵命乎?臣即刻傳下令去,派精兵追擊楚軍。”世子連忙停步抽身,上前扶起高渠彌,半勸慰半批評地道:“將軍不必羞愧。孤亦深知將軍慮事周全,這一點我斷不能及。但將軍也一定知道:兵者,詭道也。楚王雖然狡詐,但軍無鬥誌矣。其用心太過,反而成拙。他道孤懼於他,定不會派兵追趕,卻又防之萬一,因此故意遍示軍中,揚言要退,實在是怕孤來追之意。將軍可引精兵萬餘,緊緊咬住不放。孤亦盡起大軍隨後掩殺;如此可保全勝。”高渠彌麵無表情,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