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高渠彌遵鄭世子之命,引萬餘精兵追趕楚軍。追不十數裏,前麵道路狹窄,兩側盡是高地。高渠彌深怕其中伏有楚兵,勒兵不前。正猶豫間,後麵子忽命令又到,言:請將軍速速進兵,孤引大軍隨後就到。高渠彌一咬牙,自語道:也罷,如若天教我高渠彌死,就讓此地伏有楚軍。說罷把方天畫戟向前一指,鄭軍便呐喊殺入。眼看大軍將出狹穀,高渠彌還未來得及慶幸,忽聽兩廂喊聲大起。他抬頭一望,隻見兩側高地盡是楚軍。鬥祈見高渠彌入了圈套,不禁大喜,暗想:不意今日殺其大將。想罷更不發話,擂木炮石如雨點一般沒頭沒臉的打來。鄭軍頓時大亂,競相奔逃,卻又哪裏衝突得出?高渠彌長歎一聲道:“世子不聽我言,終墮其計矣。”說罷也隨著鄭軍亂竄。
正危急間,忽聽一聲炮響,世子忽從後殺到。先前中了埋伏的鄭軍,見有世子來援,方才不慌,各各托身在掩體之後,反朝楚軍亂射。楚軍原本沒有戰意,此時擂木炮石也已用完。那狹穀越來越淺,鄭軍絕地求生,都競相攀岩而上,反攻楚軍。鬥祈也就不再逗留,隨即呼哨一聲,與鬥廉往後便退。
子忽與高渠彌合兵一處,出了狹穀,見楚軍遙遙在前,不禁大怒,引兵猛追。看看追上,前麵的楚軍卻隱進一處樹林之中,消失不見。高渠彌又生懼意。子忽怒目瞪視高渠彌,一馬當先,衝入樹林。鄭軍也都隨子忽進去了。高渠彌怕子忽有失,連忙趕來。不期樹林深處一聲炮響,眼前閃出一將,白袍黑麵,引數人擋住去路,正是楚國名將鬥伯比
高渠彌搶上前來,欲護子忽,還未近前,就見鬥伯比如一道電光急射而至,揮刀直取子忽。高渠彌救之不及,把眼一閉,心道:不聽吾言,合當該死!那子忽見鬥伯比殺來,心中雖驚,卻不慌亂,舞畫戟欲戰。旁邊一將閃出,大叫:休傷我主,看槍!眾人視之,乃是子忽心腹猛將王衝。鬥伯比迎頭碰上王衝,照麵隻一合,一刀斬王衝於馬下。鄭軍大懼,不敢向前。再看鬥伯比,卻不急於離去,看也不看鄭軍,掉轉馬頭,緩緩而行。高渠彌部將張揚大怒,拍馬舞刀,來取鬥伯比。鬥伯比怒道:“無知之輩,欲送死耶!”說罷也不回頭,從背後出刀,將張揚攔腰揮為兩段。鄭軍心慌,到處亂竄,自相踐踏。高渠彌見此,急護子忽往後便退。鬥伯比並不追趕,隨後也便退去。
此次追擊楚師,鄭軍折損兩將,死傷精兵兩千餘人,而楚軍未損一兵一卒,安全退出鄭國。子忽至此方悔不聽高渠彌之言,致有此敗。
卻說蔡哀侯獻舞,與息侯分娶陳國孿生公主為妃。蔡侯娶姐在先,稱為蔡姬;息侯娶妹在後,稱為息媯。姐妹二人都有絕世之容貌,其中息夫人媯氏之容比其姐更勝一籌。蔡哀侯好色非常,垂誕息媯姿色已久,隻恨無緣親近罷了。
也是合當蔡息兩國有事!一日息夫人歸陳省親,路經蔡國。有人報知蔡哀侯。蔡侯大喜,入內向蔡姬說道:“既然姨妹至此,可接來同汝相見。”蔡姬與息媯多年未見,也甚是想念,便同意了獻舞的提議,派人把息媯接入後宮,置酒相待。
席間蔡哀侯屢次使人相問,其意甚是殷勤。酒席將散之時,獻舞終耐不得,遂不顧禮製,冒然闖入席中相見。蔡姬嗔怪道:“吾等姐妹在此相敘,君上為何冒失前來?”息媯見蔡侯進來,便想躲入內室。獻舞連忙止住她道:“姨妹不要驚慌,寡人顧念蔡息兩國連襟之情,特來一見。冒犯之處,還請原諒則個。”又回頭答蔡姬話道:“吾唯恐宮人照顧不周耳。別無他意!”說罷不等二女答話,便叫禦廚添酒上菜,隻道:“寡人隻欲為姨妹接風洗塵,稍坐坐就走”。息媯隻得留下,如坐針氈。
獻舞飲酒之間,不住地偷看息媯顏色,越看越愛,直驚其為天人。他以女色下酒,不覺大醉,言語之間,漸漸便有調戲之意。又借為息媯斟酒之機,數次欲撫其手。那些敬客的禮儀,全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息媯大怒,又不好予以顏色,遂拂袖而去,徑離蔡國。蔡侯酒醒之後,後悔不及。及自息媯省親已畢,便不經蔡國,繞道歸息。
息媯歸國之後,並不提在蔡國一事。卻不料息媯的隨從不恥蔡侯的行止,於私下議論的時候被息侯聽到,不覺醋意上湧,來尋息媯求證。息媯同息侯甚相恩愛,怕瞞下此事不妥,便以實言相告。息侯大怒,指蔡國方向罵道:“獻舞殊為無禮,吾當有以報之。”息媯再三勸之,息侯怒氣稍息。至此便苦思報複之策。
時置楚國強盛,有虎視中原之勢。息侯一則擔心楚國入侵,息國偏小,無以擋之,二則挾著報蔡之恨,便遣使入貢楚國,甘願俯首稱臣,並密告曰:“蔡國自恃與大國通婚,不肯納降。如王以兵臨我,我卻求救於蔡,蔡君勇而無謀,必然親來相救。屆時敝君與楚師合兵攻之,則獻舞可擒矣。既擒獻舞,不怕蔡國不朝我王。”楚文王大喜,就欲稱多伐息。恰在此時,周天子將鄭莊公不臣之罪聲播天下,傳檄討伐。文王左右為難,聚群臣商議對策。大夫屈重諫道:“蔡息乃兩小國而已,其雖有連袂之誼,卻因妻不和,早晚都會稱臣於楚,不值我王親自領兵伐之。而值得王上討伐的正是鄭國。鄭侯恃強驕橫,冒犯王躬,為天下所不恥。我大楚經過數世勵精圖治,兩代稱王,兵力強盛,怎可旁觀鄭侯坐大?正好趁機相伐,以遂先君稱霸中原之誌。”文王聽罷,遂息伐息之計,卻自引軍北上,與鄭軍戰於大陵。
及自楚文王於退兵途中,路經息國,突然記起息侯之言,遂派人先行入息,通告息侯,然後揚言攻息。息侯依先前與楚王議定之計,求救於蔡。蔡哀侯果然應允,使其弟蔡季監國,親領大軍前來救息。
卻說蔡侯引軍來到息國地麵,聞聽探馬報說楚軍正在圍困息城,遂令大軍在距息城五十裏的地方下寨。命令才傳下去,忽聽三聲炮響,隻見楚之伏兵四起,漫天鋪地的殺來。蔡侯急令迎戰,卻抵擋不住楚軍,敗走息城。息侯立於城門之上,指蔡侯而罵曰:“汝今日方知無禮的結果乎?”蔡哀侯情知楚息兩國合力謀蔡,大罵而走。楚兵隨後追趕。蔡軍一路敗退,於莘野陷入楚軍包圍,蔡侯衝突不出,隻得下馬受降。息侯遂於息城之外犒勞楚軍,親送楚文王歸國。
楚王歸國之後,就欲把蔡哀侯用大鼎烹之,以祭楚國太廟。鬻拳直言強諫:“我王方欲圖霸中原,若殺獻舞,諸侯必懼。懼而聚之,難以再圖。是以此舉是遂鄭侯之願,而毀楚之大計。不如讓其起誓,世代為臣,然後放其歸國,以示恩惠。”楚王不以為然,卻道:“孤王以兵力稱雄,何需施此小惠?”鬻拳再三苦諫,文王隻是不從。鬻拳盛怒之下,用左手牽其衣袖,右手拔出隨身佩刀,橫在楚王頸中。眾臣大驚失色,俱都呆住不動。隻聽鬻拳大聲叫道:“王若不聽吾言,臣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就算與王同死,亦不忍坐看王失諸侯!”楚王大懼,連聲說道:“孤聽汝言就是,孤聽汝言就是。”鬻拳聞言,方才把刀擲於地上,伏地請罪道:“天幸王上聽吾之言,實乃楚國之福。然而臣犯我王,乃大不敬也,罪該萬死!請王以律治臣之罪。”文王感鬻拳之忠,雖然心有餘悸,卻連忙說道:“愛卿忠心,可貫日月。孤不怪罪於你。”鬻拳自知將來性命難保,遂再拜而言道:“王上雖然赦臣,但臣何敢自赦?”說罷拾起佩刀,用最大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往左腳上砍去。隻聽“撲”的一聲,他的左腳已然掉落在地。鬻拳行事出人意料,文王救之不及。鬻拳臉色煞白,身體略歪一歪,卻用佩刀強撐地麵,站正了姿勢,環顧眾臣道:“為人臣但無禮於君者,視此足!”說畢昏了過去。眾臣又敬又怕,都不敢出聲。文王遂命侍從把鬻拳的斷腳供於太廟,以提醒自己善納忠言。又為紀念鬻拳斷足之事,發昭全國,昭曰:今後如有不敬君王者,刖其足。自此楚國便有“刖足”酷刑。
楚文王聘請名醫,為鬻拳治療足疾。鬻拳自疾愈之後,便不能行走,遂成廢人。文王憐之,賜其官為“大閽”,形同鄭國京都巡防使之職,司掌郢城四門安全。鬻拳終因自毀一足,保全了性命。
楚文王采納鬻拳的斷足之諫,讓蔡哀侯獻舞答應永為楚之附屬國,就放其歸去。蔡侯就如人家砧板上的魚肉,又哪裏會有不答應的道理?隻得滿口應承,還得謝恩。在蔡侯歸國的前一天晚上,文王大排筵席,並於酒席上置辦歌舞,權為餞行。
楚王知哀侯好色,遂於席中指著一個姿容秀麗的女樂向蔡侯說道:“此女色技俱佳,可進一觴。”說罷即命那女樂以大觥敬於獻舞。獻舞接過大觥一飲而盡,又親自斟滿一大觥,頌楚之功績,為楚王上壽。楚王笑問:“以君平生所見,有勝此女絕色者乎?”蔡侯拱手答道:“有。”楚王“哦”了一聲,訝異道:“卻不知君之所見為何人?”原來蔡哀侯深恨息侯合楚謀蔡,有意借楚王之手以侮息侯,聞文王相問,便道:“論起天下女色,未有息媯之美,就算是齊侯薑氏二女,也隻能與賤內一比。而息媯同此三女相比,無疑於天上人間,有幸見其姿色者,無不驚其為天人!”楚王頓時來了興趣,連問:“其色如何?”蔡侯回道:“眸如秋水,臉似桃花,長一分嫌高,短一分嫌矮,胖一分嫌肥,瘦一分嫌枯,端的高矮適宜,胖瘦居中,魅人僅止於彈指之間。以臣覽色之寬,從不曾見第二人似此女之色。”楚王果然被蔡侯的巧言所迷惑,歎道:“寡人如能得見息夫人一次,死亦無恨矣!”蔡侯獻媚道:“以王之威,雖齊薑,宋女也招之不難,更何況是屬國一婦人乎?”楚王聞言大悅,當夜盡歡而散。
蔡侯歸國之後,楚文王記其所言,日夜思念息媯不置。周桓王十七年春,楚王便借以巡獵之名,引著薳章和鬥丹兩將假裝路過息國。
息侯迎候楚王,拜於道左,言行舉止,恭敬非常。楚王被迎進息侯早已為其特設的驛館,其規模建製,比起息侯宮殿有過之而無不及。次日,息侯大排筵席於朝堂之上,並載歌載舞,盛情款待。開席之際,息侯親自執爵近前,為楚王添壽。楚王接過大爵,向息侯微笑道:“昔日蔡侯曾無禮於君夫人,孤王應君之所求折侮於他,也算是為君大夫少效微勞。今天寡人來到貴地,何不請君夫人前來為孤王進一大觴?”息侯不敢有違,便吩咐宮人去請息媯。
不移時,但聞環佩叮噹之聲,息夫人盛裝而至。媯氏令人別設褥毯,朝楚王再三拜之,稱謝不盡。楚王喜的手足無措,還禮不迭。息媯又令侍女取白玉卮,滿斟瓊漿,低頭跪呈楚王。那雙素手與美玉交相輝映,彼此顏色不分。楚王驚的呆住了,竟然一時忘記了去接白玉卮。息媯見楚王無禮,便欲起身。楚王這下看清了她的容貌,果然是此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慌忙用手去接那卮。息媯鎮定自若,不慌不忙地將玉卮遞與侍女,示意她轉遞楚王。楚王接過白玉卮,仰頭飲了,隻把眼睛追看息夫人。媯氏見楚王將酒飲盡,複又再拜幾拜,即便請辭回宮。楚王滿腦子都是息媯的身姿容貌,哪裏再有心思飲酒?反而未盡其歡。當夜席散,楚王在驛館中輾轉難眠,遂思得一計。
次日楚王在館舍設宴,借口答謝息侯殷待之禮,卻於兩廂暗伏甲士息侯。息侯慮不及此,欣然赴席。酒至半酣,楚王佯裝醉酒,謂息侯道:“孤王曾有大功於君夫人,今我三軍在此,君夫人不能不來犒勞孤王。”息侯於昨夜款待楚王之時,當著眾文武的麵,楚王已經表現的不成體統。他心中正怕楚王又會有非分的要求,但卻怕什麼來什麼,果然楚王又要息媯來此犒勞。息侯懼楚王之威,卻又心有甘,遂戰戰兢兢地答道:“敝國偏小,物資匱乏,不足以優待我王。請我王容寡君慢慢圖之。”楚王大怒,拍案而起,指息侯罵道:“匹夫忘恩負義,無禮甚矣,竟敢巧言拒絕於我。左右甲士何在?”隻聽兩廂哄然答應一聲,百餘名甲士突然湧出。息侯方欲分辨,薳章和鬥丹二將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就於席間拿住息侯,五花大綁。
楚王既虜息侯,徑自引兵入宮來尋息夫人。尋覓多時,不見息媯。楚王遂令薳章和鬥丹兩將分頭去尋,自己坐於息侯宮中等候。原來息媯聞變,歎道:“夫侯引狼入室,乃自取其侮也!”遂匆忙奔向後花園,找一深井,就欲投井而死。不巧正被鬥丹碰見,搶前一步,牽住息媯裙裾勸道:“吾雖是楚人,亦嚐聞夫人與息侯甚相恩愛。夫人即便不惜捐生,難道也不願意全息侯之命?活兩人總比死兩人要好。”息媯躊躇半晌,方道:“吾非惜命,隻怕吾死之後,我夫將為楚王所害。將軍可說與那楚王:如他不殺我夫,吾便相從,否則吾便隨夫侯而去,任誰也不能阻攔!”鬥丹連忙答應道:“此事盡包在我身上。如若夫人相從,末將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息侯性命必然無憂。”息媯口不能言,淚如雨下。
鬥丹引息媯來見楚王,說道:“微臣已向夫人用項上人頭擔保,隻要她肯順從我王,王便放息侯歸國。請我王聖裁。”楚王連忙答應不殺息侯,且許諾不絕息國宗廟。於是文王即時釋放息侯歸去。他等不及回到楚國,便於軍中立息媯為楚國正夫人,當晚就同息媯成了好事,並以香車載歸楚國。楚王因息媯麵如挑花,又稱其為挑花夫人。史書又稱文夫人。
文夫人自從順了楚文王,先後為文王生下兩子,長子熊囏,次子熊惲,都曾為楚君。息媯鬱鬱寡歡,終日沒有笑容。因漢陽城外有一山,山上多種桃花,號為桃花山。息媯便向楚文王請命,讓其在桃花山隱居。楚王寵愛息媯,無不從其所請,便於挑花山辟一洞天府地,名曰桃花洞,使其居之。
楚王雖然答應息媯不絕息國宗廟,卻怕息侯歸國之後糾合中原諸侯報仇,遂把息侯軟禁在汝水,僅賜以十家宗族為其封邑,以守息祀。後來中原諸候同起伐楚,楚文王迫於壓力,賜息侯死。於是息侯遂為楚王所害。息媯聞知息侯已死,也便於桃花山尋一危涯,投穀而死。楚王自是婉惜不已。
北戎在曆下一戰,全軍覆沒,缺失巨大。北戎主怒不可遏,又禁不住西戎的再三挑唆,早有複仇之意。近日聽得楚國北下中原,以王命討伐鄭國,北戎主認為齊侯念同盟之誼,必會同兵抗楚,國內亦必定空虛,因此便盡起北戎之兵,親自率領,大舉進攻祝阿。所以,當齊僖公收到莊公盟主令的時候,齊國北疆確實正鬧兵災。然以齊國之大,即使齊侯不能親來,也盡可以派兵響應。而之所以婉拒鄭侯號召者,乃是齊侯不恥於鄭莊公的行止,並非是真的分不出身來。
齊僖公與北戎戰於祝阿,雙方互有勝負,僵持不下。北戎主沒有料到齊侯竟然沒有派兵抗楚,無機可趁,暫時退往北方去了。
及自戎兵退去,僖公便派人打聽楚軍的去向。探官回報:楚軍尚在大陵與鄭兵相拒。齊僖公遂與眾臣商議道:“齊鄭向來交厚,情同兄弟。先者北戎做亂,寡人曾向鄭侯借兵。鄭侯遂派世子領兵響應,獻計策,奉錢糧,先於魯宋之兵到來,大破賊兵,有恩於我國。後來楚兵犯鄭,鄭侯也來向寡人借兵,隻因賊兵做亂,所以未能響應。如今賊蠻已退,楚軍尚在大陵,我意派兵相助,眾位愛卿以為如何?”其時齊國上卿夷仲年帶病上朝,僖公命賜其座。他權位在身,遂於座上起而諫曰:“鄭侯驕橫,以致失去天下人心,盟主一位,名存實亡。此所以招諸侯不來之因也。如今楚王奉命伐鄭,名正言順,君上若派兵往助,是逆周王之命也。臣意以為不可。”僖公道:“我豈不知鄭侯行止?隻是我若不派兵往助,是背義於鄭侯。周室暗弱,已不足以依靠。再說楚君雖有天子之命,焉知不是假借的?齊國將來若遇大事,還得倚助眾諸侯之力。而眾諸侯真正與我交厚的,也隻有鄭君了。我意派兵前往相助。眾臣可在此主張之上,各出善言,寡人當擇而從之。”世子諸兒向前進言道:“父侯自繼位以來,不避風霜,南征北討,辛苦備至。如今兒臣年紀已長,欲待與父侯分憂。此次合鄭抗楚,兒臣願意率兵前去。”齊僖公喜道:“我兒此心可嘉。先前往來列國,都是你叔父親為。如今他上了年紀,又有病在身,自然不能前往。你將來是經繼承君位的,正要出去曆練。隻是你到大陵之後,凡事須聽鄭世子指揮,不可莽撞。”諸兒隻欲請得君命,餘不皆慮,唯唯領命。於是齊侯便以諸兒為將,率領石之紛如,公子彭生等將引兵五萬,前往鄭國合兵抗楚。
諸兒初次離國,凡事都覺新奇。他不忙於進兵,卻一路遊山玩水,行進速度甚是緩慢。及至趕到大陵,楚軍已然退去多時。諸兒玩興未足,不願回國,兼之又探聽到楚文王先後伐息,俘蔡和擒息媯的消息,便以永絕後患為由向其父上書,要求齊侯傳檄天下,同眾諸侯共同伐楚。齊侯回信道:“我兒此言甚善!俗話說唇亡齒寒,楚君無道,虜蔡滅息,殊為可恨。為父已經傳下令去,仍以鄭公為首,號召天下諸侯共相伐楚。”隨信更有密書一封,囑其凡事須聽鄭國調遣。諸兒略略看了一翩,全然不放在心上。
鄭莊公接到齊僖公的書信,大喜道:“齊侯到底沒有忘記鄭國,既如此,寡人須親自前去。”說罷便作書約會魯,宋,陳,蔡,衛,紀,隨等國,都到鄭地大陵取齊,一同商議伐楚。眾諸侯因有齊侯居中牽線,為了自身的利益,有交情的欣然願往,有仇怨的也暫時捐棄前嫌,各各應邀而至。其時中原諸侯兵勢之盛,空前未有。然而等鄭莊公到大陵一看,卻見眾諸侯之兵除了紀隨等小國的國君親來之外,其餘等國都是派遣大將來助。其中魯國派的是公子翬,宋國派的是南宮長萬,陳國派的是伯諼諸,蔡國派的是蔡季,衛國派的獳羊肩。莊公心生不樂,卻隻得強顏歡笑,殺牛宰馬,款待諸國之兵。
席間論及伐楚之計,眾將都無異議,卻唯獨因誰做大先鋒一事,齊宋兩國爭執不下。正商議間,忽聽帳外人聲嘈雜,眾人不知何故,都閉口不言,用眼看著莊公。莊公使原繁前去探聽。眾人亦都在帳中等候消息。
原繁來到帳外,就見宋將猛獲與齊將公子彭生兩人在地上翻來滾去,互相扭打。猛獲一邊扯住彭生的耳朵,一邊大叫:“我力大無雙,正好做先鋒。你有什麼本領,來搶大先鋒印?”公子彭生卻拽住猛獲的頭發,也大叫道:“你力大,我未嚐力窮。大先鋒印須是我的。”兩將在邊打邊說,糾纏不清。原繁上前相勸,二將拒不聽從。原繁遂向跟在身後的暇叔盈使個眼色,暇叔盈會意,遂大喝一聲,猶如平地起了一個炸雷,震的圍觀的眾人耳膜生疼。喝罷上前捋起袖子,露出盤根錯節的雙臂,用力將兩人一扯。兩將吃他一嚇,手本鬆動不少。被他用盡全力一扯,也便分開了。原繁與暇叔盈一人拉住一個力勸。兩將分開多時,尚在互相踢打不已。及自兩人被帶到莊公麵前,身上所穿衣甲俱都扯的粉碎,全然不成體統了。
莊公臉色十分難看,卻強裝歡笑,問道:“二將為何爭執?”兩人便互相指責,都說因爭大先鋒之職起了口角,對方先下的手。莊公勸道:“此次寡人應齊侯之邀,主持諸侯之師,同力伐楚。當此緊要關頭,大家應當戮力同心,何必為了先鋒一職而互傷和氣?”二人不語,互相怒視對方,都無悔過之意。莊公不知如何是好,遂把目光移向伯諼諸。伯諼諸遂站出來揖首說道:“盟主說的極是。但不止是兩位將軍為先鋒之職爭執,我等不也正在商議此事?以末將淺見,盟主可以拿出一個公平之法,先把大先鋒之職商定下來。否則伐楚一事便無法再商議下去了。”莊公點頭稱是,沉默不語。眾人一時無話。
公子翬皺眉沉思良久,遂也站起來揖首道:“末將以為,可以由列國各選一將,用揣拳之法定輸贏。誰贏了即可參加下一輪的比賽,輸了的也不得有怨言。大先鋒之職,可由最終勝出的那位擔當。”莊公聽了,覺得此法甚是不成體統,但他又無奈何,隻得同意公子翬的意見。於是各國都選一將,參加競選。可巧的是,比賽進行到最後,對決者正是猛獲和公子彭生。公子彭生最終勝出,為齊國贏得了大先鋒印。齊世子諸兒麵帶傲倨之色,南宮長萬嘴上雖不說什麼,心中到底不甚不服氣。於是伐楚大先鋒一職,就這樣如同兒戲一般定了下來。
伐楚大先鋒既定,莊公便囑咐眾將道:“如今先鋒之職既定,眾將不可再行爭執。軍中有法:擊鼓要進,鳴金須退,有功者賞,有罪者罰;令行禁止,不得有違。各位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須知軍令如山。本盟有言在先,誰若違抗了軍令,憑他是一國之主,還是一方名將,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斬。”眾人唯唯聽命,心中卻都不以為然。
莊公又道:“寡人現在開始分派各將任務,請諸位務必聽命而行。先鋒大將軍何在?”公子彭生應聲而出,道:“末將在!”莊公聞言,拔出一支令箭擲在地上,說道:“你既為伐楚大先鋒,理當逢山開路,遇水疊橋,打探消息,突擊敵陣。現本主命你引本部軍於三天之後的深夜子時,趁夜黑風高,當先過汩羅江衝擊對岸。若能牽製正麵敵軍三個時辰,便算大功一件。三個時辰之後,進即加功,退亦無罪。”公子彭生拾起令箭,領命而去。莊公又道:“虎威將軍何在?”猛獲亦出,應聲道:“末將在!”莊公又擲下令箭,道:“你可引本部軍,亦於三日後的深夜子時衝擊楚軍左翼。同樣須要抵住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後,進退視戰勢而定。”猛獲亦領命去了。莊公眉頭攢動,喝道:“招討大將軍何在?”原繁高聲應道:“末將在!”莊公麵無表情,道:“將軍可引本部軍,同兩位將軍一樣,亦於三日之後深夜子時渡江直擊楚軍右翼。三個時辰之後,功過由你裁定。”原繁亦聽命去了。莊公又向餘下的眾人分派道:“魯國上卿公子翬,宋國元帥南宮將軍,鄭之護國將軍高渠彌三將聽令。”此言一出,除高渠彌以外,那兩人都覺不平。公子翬心想:我好歹也是公族中人,又是魯國上卿,卻把我分於兩個將軍行列,真是好生別扭。南宮長萬也思忖道:“我乃大宋名將,英雄無敵,名揚天下。卻讓我同兩個無名下將並肩作戰,好沒主張。”雖然如此,兩人卻不得不拱手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