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莊公說道:“三位可各引本部軍,即刻拔營出發,以急行軍的速度迂回到楚軍後方,亦分左中右三軍從後擊之,務必在三日之後的深夜子時,對方援軍到來之前,打垮對岸守軍。”南宮長萬還算規舉,聽畢命令,施了一禮。公子翬卻略一拱手,算是見了禮。莊公心中不悅,隻當沒有看見。當下三將領命而去。
莊公便又分派陳蔡兩國主將道:“陳國大夫伯諼諸和蔡國上卿蔡季二人,可各引本部直趨汝水,營救息侯,亦與三將立時出發,不得有誤。”兩人拱手聽命,也引已國軍馬去了。
莊公長籲了一口氣,向諸兒笑道:“世子可與寡人在此處坐鎮四方,專候捷報。”諸兒施了一禮,道:“謹聽盟主號令。”
莊公又向獳羊肩說道:“大夫可引衛國軍馬,為八方救應使。往來打探消息,順便策應各部。”獳羊肩亦拱手答道:“不敢有違。”
莊公隨即向紀隨二侯說道:“兩位可為盟軍守住糧草。謹防對方絕我糧道。”二位也都答應了。
當下分派已畢,莊公自是坐守大營。此時盟軍大營軍馬止有三萬餘人,卻要守住連綿上百裏的大寨。但鄭莊公身邊有瑕叔盈和曼伯兩將守護,齊世子身邊又有石之紛如和孟陽等人,因此莊公並不怎麼擔心。於是鄭侯隻是坐鎮中軍大寨,坐等三天之後,各方傳來好消息。
入夜,鄭莊公與齊國世子,紀侯及隨侯等議論一番伐楚細節,即便昏昏欲睡。眾人見此,遂告辭而去。左右扶鄭侯上了行軍臥榻,莊公遂浴足而眠。夢中莊公來到一地,渺渺茫茫,荒無人煙,正是知是何去處。莊公心中驚懼,慌叫左右,卻又不見。莊公回頭欲走,忽見穎考叔伏於地上拜道:“主公在上,請受考叔一拜。”莊公大喜,上前欲扶考叔。考叔搖手示意他不必來扶。莊公止步,笑道:“眾臣以為愛卿已死,寡人卻於糯葛親眼見過你。卻不知你為何不肯和寡人相見。難道是怪罪寡人嗎?”考叔回答道:“微臣與君上相見有日,此言不及細說。如今軍情緊急,臣特來稟報主公:楚不可伐也!請主公速速退兵,否則必敗無疑。”莊公驚道:“愛卿如何得知盟軍必敗?”穎考叔道:“君命屬虎,楚國有將名鬥穀於菟者,亦屬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楚國氣數正旺,因此臣知主公必敗。”莊公沉思道:“寡人於伐楚之前,曾命祭足多方打探,楚之文武,吾已盡知。卻不曾聽聞鬥穀於菟為何人。”考叔再拜而奏曰:“此人乃楚將鬥伯比與鄖女所生。因其年歲不及十五,所以祭足不曾探得。”
莊公笑道:“量此一小兒,能奈我何?”考叔又奏:“此人年紀雖小,勇略過人,主公萬萬不可輕視。”莊公驚奇,問道:“吾見愛卿視天下英雄如草介,雖勇如長萬,智若召之濟者,亦終生不曾讚他一句。今日愛卿卻對一無名小兒其稱譽有加,寡人實是不解。愛卿既然說他文武雙全,試問其才與愛卿相比如何?”考叔正色道:“以臣之意度之,其才不在吾之下。”莊公驚道:“竟有此事乎?”又問考叔道:“以汝之見,子衿可勝之否?”考叔道:“不能!”莊公又問:“高帥呢?”考叔亦回:“亦不能!”莊公不死心,又問:“中原各諸侯所派的大將呢,又如何?”考叔不言,隻是搖頭。莊公驚駭,說道:“即如此,愛卿可回來助寡人一臂之力。”穎考叔道:“且不說臣與主公有天人之隔,就算是有臣在,亦隻能與此人平分秋色。主公可速退,否則後悔莫及。”言訖,化做一陣清風而去。
莊公驚慌而醒,頓生退意。遂派人去叫守候在帳外的曼伯近前說話。曼伯進來問道:“主公臉色不好,莫不是玉體不爽?”莊公笑道:“寡人無恙。”遂把夢到穎考叔一事向曼伯說了。曼伯皺眉聽畢,說道:“臣與大將軍緣份甚薄,自他死後,臣卻從來沒有夢見過他。如以大將軍在夢中所說,楚不可伐也。然而昨天主公已經分派下去,宋,魯,鄭三軍已經趕赴敵後,正麵進攻的盟軍也已經整裝待發。主公若於此時收回成命,一來時間以來不及,二來不戰而退,也會惹眾諸侯笑話。”莊公沉吟道:“無忌說的甚是。如今箭在弦上,就算寡人想退,也已經退不得了。好吧,就以寡人先前的命令行事。”說罷又囑咐曼伯道:“寡人夢見考叔一事,汝不可泄露出去。”曼伯聽命,唯唯而退。
楚文王聞聽中原諸侯以鄭莊公為首,率軍來伐,又探得盟軍分兵六路,齊攻守江之軍,便慌聚眾文武商議。時置楚國令尹(即相國,但楚之相國與諸侯不同,兼具統領文武之任)鬥祈有疾,知道諸侯來伐,也便扶病上朝。文王令人賜坐。於是眾人環拱鬥祈站立,垂手聽文王說話。楚文王皺眉道:“中原之敵來犯楚疆,兵勢甚盛,其鋒不可擋也。孤王欲和,眾位愛卿以為如何?”眾臣束手無策,一時沉默不語。鬥祈和楚王一樣主和,此時見眾人無言,方欲發話,卻見鬥伯比身邊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高聲叫道:“啟稟我王,臣意不可降!”眾人視之,乃鬥伯比之子鬥穀於菟是也。原來這鬥穀於菟年紀雖小,卻天生就是一個美男子,更兼習武勤奮,愛讀兵書,小小年紀,在楚國卻甚有賢名。文王愛其才,特賜鬥伯比於每次上朝的時候都帶著他。此時他聽楚王要與中原講和,便站出來進言。
說起這個鬥穀於菟,乃是此次爭戰的關鍵人物,因此馬賽有必要簡單介紹一下此人的有關身世。卻說鬥穀於菟之父鬥伯比,其祖乃是楚國先祖之一的若敖。鬥若敖娶鄖國公主為妻,遂生鬥伯比。若敖死後,鬥伯比年紀尚小,因鄖夫人甚是疼愛,遂與其母居住在鄖國,時常來往於宮中。鄖夫人生有一女,美而賢,與鬥伯比有表兄妹之親。兩人自小在宮中遊耍作伴,兩小無猜。及自兩人年紀稍長,隻因未曾逢禁,日久生情,便將好事做了。等到鄖夫人發覺兩人私情,鄖公主已經懷孕三月有餘。鄖夫人為瞞下醜聞,便禁止鬥伯比入宮,卻對外宣稱公主有病,讓她獨居一室,使心腹侍女終日守候。及至孕期已滿,鄖女誕下一子。鄖夫人遂命人用衣服包裹,將其帶出宮外,棄於雲夢澤之中。意欲瞞過鄖君,且使外人不致宣揚公主醜名。鬥伯比探得此事,私下去雲夢澤尋覓多時,不見蹤影。他心中羞慚,便把此事說與母親。兩人遂拜辭鄖君,歸於楚國去了。
鄖國原為南方一個小國,得周天子賜爵為子。鄖子宅心仁厚,初時對女兒與鬥伯比之事一無所知。一日男鄖子於前往雲夢澤打獵,遙見灌木叢中有一隻斑斕猛虎,遂使隨從射之。左右放箭,那箭卻都於猛虎身邊掉落,無法射中虎身。鄖子心中疑惑,便挑選幾個勇士前去查探。勇士去不多時,回來報稱:“猛虎抱著一個嬰兒,正在給其喂奶。見了我等,也不畏避。”鄖子驚道:“有虎乳之,又傷其不得,此兒必為神物。不可再去驚動。”說畢罷獵而歸,回見夫人說道:“寡人往雲夢澤打獵,見一奇事。”鄖夫人笑問:“有何事讓夫君驚奇?”鄖子遂將虎乳嬰孩之事告知夫人。鄖夫人暗自思量:哪有那麼巧的事?我方把孩子棄於夢澤,夫君就遇見此事。因此心中再三不安,遂把夢澤棄子一事說了。鄖子駭然,責怪夫人道:“夫人為何事先不同我講?”夫人連忙跪稟:“夫君有所不知,此子乃吾女與鬥伯比所生。妾恐此事汙了我女之名,故而使侍者棄於夢澤。剛才聽夫君所言,妾心不安,故以實言告之。”鄖子道:“夫人何其愚哉?寡人曾聞薑嫄夢一巨人,隻因好奇,循巨人足跡而走,醒來便生一子。薑嫄未曾婚配,恐汙其名,遂棄於冰上。群鳥停而護之。薑嫄聞之,以為神,遂收而奍之,取名叫棄。乃至棄子長成,官至後稷,遂為周代之祖。此兒既有虎乳異象,必為貴人,不可相棄,否則定遭天遺。”說罷便令人把棄兒尋回,仍令其女撫養。
約有年餘,鄖子便送公主攜其子至楚,與鬥伯比成親。鬥伯比為其子取乳名為穀,字子文。楚人聞聽此事,遂於其名穀字之後,再加“菸兔”兩字,取草叢虎乳之義。此後便稱其名為鬥穀菸菟。今天的雲夢縣有一鄉叫於菟鄉,即為子文的出生之地。及至鬥穀於菟成長到十五六歲,便有治國安民之誌,經文緯武之才。馬賽翻看吏書,尋得一事為證。
楚文王伐息之時,南方有戎蠻曾數次派兵襲楚。文王歸來之後,便親自引兵伐之。楚王臨征之前,封其親弟子元為令尹,令其監國,又令射師鬥廉相輔。餘者眾文武如屈重,鬥伯比,鬥丹及薳章等人都隨王親征。楚國大夫鬥禦疆在伐鄭一役中受了重傷,此時尚在家中休養。一時朝中除兩人之外,皆為小輩。
子元久謀篡位,又垂誕其嫂文夫人(即息媯)的美色,便欲先行私通文夫人,然後於中取事。時置文夫人偶感小疾,子元假稱問安,親至後宮,言語之間,多有調戲之意。但無論他如何巧言,文夫人都拒不相從。子元幹脆將自己臥具悉數移至文夫人側宮,一連三天不出。且命家將數百環侍宮外,不許宮人出入。文夫人心中雖惱,無奈消息傳遞不出。
射師鬥廉聞報大怒,徑自闖進宮中,直至子元臥榻,見其正在對鏡整妝,遂以禮相見,責怪他道:“此處豈是為人臣者櫛沐之地耶?令尹可速退去。”子元回道:“此乃吾家宮室,與射師何幹?”鬥廉正色道:“令尹此言差矣。夫王候之貴,弟兄不可通屬。令尹雖為王上親弟,亦人臣也。人臣經過王宮,須得下馬,經過宗廟,亦須得趨避。凡高聲喧嘩,或有唾其地者,猶為不敬,更何況居其所乎?如今王妃密居此處,男女有別,理當避嫌。如今令尹居於此處,實乃大不敬之罪。”子元怒道:“楚國軍政大權,在吾一手掌握。汝乃一介小官,何敢多言?”即命左右拷住鬥廉,捆在走廊大柱之上,不放他出宮。鬥廉大罵,子元令人用馬鞭抽打,鬥廉罵聲不絕。
文夫人聞知宮前有變,趁亂派出心腹侍女一名,前往鬥穀於菟府中通報消息,命其設法連絡眾人入宮平亂。
鬥穀於菟接報,遂密秘約會鬥梧,鬥禦疆及其子鬥班等人,於深夜率兵圍住王宮,將子元家將一陣亂砍。子元此時正抱著宮女做那春秋大夢,聽得外麵亂喊聲大起,不及穿鞋,手握寶劍,披頭散發而出。不期迎頭正碰上鬥班。子元喝道:“吾說做亂的是何方神聖,卻原來是你這小子。”鬥班回道:“我非做亂,特來誅做亂者耳。”兩將就於宮中以劍對劍,大戰起來。鬥不數合,鬥禦疆和鬥梧也殺到麵前。三將合力攻戰子元。子元不能勝,奪門欲逃。鬥班搶先一步,一劍將子元砍翻在地。鬥梧梟其首級。鬥禦疆上前砍斷枷鎖,放出鬥廉。鬥穀於菟率眾家將隨後亦到。
當下眾人在鬥廉的率領下,一齊都到文夫人的寢室之外,稽首問安。文夫人隔窗一一撫慰,深嘉鬥廉等人的忠心,隻道王上歸國定有重賞。因鬥穀於菟年紀尚幼,又特許他入內問安。當時鬥穀於菟剛滿十歲,其膽略才識乃至於此。
楚王聞鬥穀於菟欲戰,頓時來了興致,遂問他道:“卿即主戰,必有高論。你且說說看,你主戰的根據是什麼?”鬥伯比初時被兒子嚇了一跳,甚至連訓斥的話也忘記了。此刻緩過神來,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鬥穀於菟剛才在眾前輩麵前搶了話頭,已經不好意思了,此時見父親麵有怒容,連忙跪下向楚王奏稱:“小臣方才莽撞,實有冒犯之罪。既然有眾先輩在此,小臣見識淺陋,怎可再敢亂言?”楚王笑道:“你若說的有理,孤王不但不治罪,反而有賞。”鬥伯比連忙跪下奏道:“我王勿聽犬子之言。他年少無知,狂妄自大,哪裏會有什麼真才實學?”說罷向鬥穀於菟喝道:“王上憐你治學刻苦,特賜你隨朝聽政,何敢當著眾文武及叔伯兄弟胡語亂言?還不速速退下!”鬥穀於菟伏於地上,被父親罵得不敢抬頭。聽得父親喝他退去,連忙起身欲走。文王連忙喝道:“慢!”隨即又向鬥伯比微笑道:“古人常說:英雄出少年。將軍何必為一言而阻塞賢路乎?”鬥伯比連說“不敢,”遂不敢再行解說。眾臣亦道:“子文既然欲戰,必有高論。我等可洗耳恭聽。”鬥伯比見文王興致甚高,絕無怪罪之意,再抬眼朝鬥祈看去,卻見他沉默不語,於是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兒子又會說出什麼冒失的話來。
鬥穀於菟見楚王賜他言政之權,不敢再看他父親,遂乍著膽子奏道:“以小臣淺見,有五大理由可與中原一戰。”文王便問:“哪五個理由?”鬥穀於菟再拜而奏曰:“盟軍遠來疲困,我軍以逸待勞,此一勝也;盟軍多由中原而來,氣候不宜,水土不服,多有病者,更兼道路陌生,而我軍久居楚地,身輕體健,輕車熟路,此二勝也;主持盟軍的鄭候雖為盟主,但從未得周王冊封,又兼其驕橫太過,篡逆者不能討,贏弱者不能保,飛揚跋扈,以下犯上,以致惹怒周王,失去天下人心。先前我國伐彼之時,彼既發出盟主號令,從其命者,卻無一人。此次雖然得以糾集中原諸候來伐,卻人心離散,並非出於眾國本意,乃是齊候居中調和所致,因此鄭侯之威,已經是強弩之末。從表麵上看,諸候兵勢浩大,實則不堪一擊。而我軍卻養精蓄銳多時。此三勝也。小臣曾經探得鄭侯分兵六路,所有精銳之師傾巢出動,而大寨所留兵馬卻不足四萬人,而且都是一些老弱殘兵。這便給我軍以襲擊其後方的機會。此四勝也。眾諸侯先者之所以服鄭者,不因鄭侯之仁,實因鄭侯之強,以強淩弱,其勢必不能久。所以此次中原會師,諸國之師多有不服鄭者。唯其不服,致而不能萬眾一心,因此漢江一戰,我軍可以捕捉的機會實在很多。此五勝也。我軍有五勝,即盟軍有五敗也。以五勝對五敗,有勝無敗!”文王大喜,謂眾臣道:“英雄不以年齡論之,孤王今日方才真正領悟了這個道理。眾愛卿請聽這一番診斷,簡直有如神助。”眾臣齊齊伏於地上稱賀。就連鬥祈也聽得連連點頭。鬥伯比暗暗揩了一把冷汗,心道:“畜牲,畜牲,想不到年紀輕輕,倒有這一番妙論。真是奇哉怪哉!”
楚王讓鬥穀於菟近前,撫其背誇道:“此乃吾家千裏駒也。”即時赦免其冒犯之罪,賜其五彩鳳冠一頂,烏金甲一副,命其為行軍參讚,參與這次抵抗盟軍的戰鬥。楚王牽著鬥穀於菟的手不放,又道:“愛卿既有此論,必定有計破之。可一並講來,以供眾臣參考。”鬥穀於菟不敢再言,遂辭曰:“小臣見識止於五言,在我王麵前的前輩們自有破敵之計!”眾臣喜愛鬥穀於菟年紀雖幼小卻智而不驕,都以朝臣之禮相見。
鬥祈之前一直沉默不言,其實聽了鬥穀於菟的話之後早已成竹在胸,此刻他見鬥穀於菟借故推托,便於座上向楚王拱手奏道:“臣已有計。聽我王聽後裁決。”文王撫掌笑道:“愛卿即便說來,孤王無不相從。”鬥祈揖首道:“中原之師分兵六路,前後夾擊我守江之軍。前三路軍兵勢雖盛,但我軍有江為屏,江中又插有利刃,橫有大索,其軍心又不齊,因此隻任我軍以箭射之,並不接戰,能守幾時算幾時。至於後三路軍,臣意讓穀於菟,鬥章和鬥班三將分頭應戰。能贏更好,不能贏也盡可能的拖住對方。微臣再令鬥伯比率領鬥廉和薳章二將,引精兵直擊對方老營,務必一鼓而下,最好能生擒鄭侯和齊世子,使中原從此不敢輕視我大楚。而六路大軍得知失其後方,亦必會不戰自退矣。”楚王喜道:“此策甚合孤意。即如此,可按令尹的話辦。”屈重又近前奏道:“臣聞鄭侯已派陳蔡兩師去汝水救應息侯,卻不知我王將如何處置?”文王笑道:“此事我已早知。孤王自有算計,愛卿不必再奏。”屈重聞言,無語而退。
卻說猛獲領了莊公將令,回營與南宮牛商議道:“鄭侯分配不公,讓齊國得了大先鋒印,我心不甘。不若我軍搶前出發,於齊師到達之前先攻對岸齊師所對之敵,搶下這個首功。然後再揮師東下,攻占東麵楚軍。”南宮牛默然不語。猛獲便按他默許的意思去辦了。
到了第三天早晨,隻見濃霧垂江,伸手不見五指。猛獲率領所部偷偷拔營而去,卻不攻東麵楚軍,而沿著齊師路線朝對岸前進。船隻逆流而上,行至大江中心,前麵有軍校來報:“最前沿的戰船被大鐵索攔住,前進不得。”猛獲便命軍士下水拔開鐵索。時置初冬季節,江水冰寒透骨,最先下水的軍士拔鐵索不動,俱都凍得渾身僵硬。猛獲又命軍士大喝燒酒,然後分批下水,輪班去拔鐵索。等到鐵索拔盡,猛獲所率之兵已經有三分之一下過江水,上得船後便不能參與爭戰了。猛獲急於搶功,令把下過水的兵士都在後船休息,卻催戰船向前進發。不移時,前麵軍校又來報稱:“前方戰船遇到楚軍事先埋下的利刃,已有數十戰船被割破。”猛獲便命軍士下水,去拔利刃。等到利刃拔盡,楚軍已然發覺宋軍來犯,猛獲隻率一停軍士呐喊殺敵。楚軍早有防備,俱不出戰,卻都發箭射之,一時江麵箭如飛蝗,宋軍於濃霧中分辨不清,多有中箭者。猛獲兵力不濟,殺不上對岸,急急的連連跳腳。
這邊殺興正濃,正打的不可開交,那廂齊將公子彭生聽得對岸殺聲大起,不知何故,急使人探之。片刻功夫,探子回報:“宋將猛獲正在對岸與楚軍對敵。”公子彭生大怒,親至中軍大營來見莊公,稟明實情。莊公心中雖怒,卻麵無表情,謂彭生道:“他既然違我軍令,寡人自會依法處之。但如今不是爭論功過的時候。既然虎威將軍攻打了楚師正麵,就請將軍攻其左翼。招討將軍原子衿還按原先所定計劃,攻其右翼。兩軍即刻出發,策應公子彭生。”眾軍早已準備停當,所以兩將領命而去,即刻發兵一齊攻打對岸楚軍。然而此刻濃霧仍未散去,兩軍不敢過於緊逼。隻礙於這個原因,齊鄭之兵才未遭到猛獲的損失。也正因為如此,兩軍卻也無法近得對岸。於是三軍困於江上,退無功,進也無益,就這麼對持著,誰也奈何不了誰。
大霧直到中午方才漸漸散去。此時猛獲已然戰敗,軍士死傷殆盡,卻紅著眼睛不肯退去。南宮牛看不下去,屢次向莊公請求救援,莊公恨他不聽將令,拒不發兵救援。南宮牛大怒,親自登船拉回猛獲,就地拔營而走。莊公不能禁止,任他去了。
齊將公子彭生見猛獲戰敗,宋軍退走,也便不肯用力。前三路軍中,止有原繁一軍盡力攻打。濃霧散盡之後,氣溫慢慢升高,鄭軍爭先下水,頂著盾牌拔去鐵索和利刃。期間楚軍在亂箭的掩護之下,數次派兵與鄭軍展交戰。原繁死命相抵,楚軍不能勝,又數次退回岸上,卻輪番攻戰不休。原繁等障礙除盡,親冒矢石率軍反撲,與楚軍在岸上展開慘烈的白刃戰。楚軍不能抵擋,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攻上戰壕,不期彭生被正麵及左翼的楚軍打敗,退回到對岸去了。那兩翼楚軍見齊軍退去,隨即合兵一處,包抄原繁後路。鄭軍在兩麵夾攻之下,頓時大亂。原繁被楚軍射中左胸,血如泉湧,兀自死戰不退。虧得曼伯與瑕叔盈奉了莊公之命,各率一軍前來救應,否則以原繁的性格戰到最後,一代名將就此休矣。
莊公見初戰不利,便讓公子彭生守住前寨,自己與齊世子諸兒守中軍,為犄角之勢。又請軍醫給原繁療傷。自此與楚軍相持,專等後方三路軍馬的捷報,然後伺機而動。期間楚軍曾數次襲擊盟軍,雖然都被打退了,鄭莊公心中卻甚是憂慮。
回頭再說後三路軍。卻說魯國上卿公子翬率軍繞到楚軍後方,劈頭便遇一山。此山地勢險峻,馬不能行。公子翬口中不幹不淨,罵罵咧咧,既令魯軍下馬,挑選精幹的軍士在前方開山鋪路,進度十分緩慢。
宋將南宮長萬率軍急行,卻忽遇一片沼澤地。人馬不能行走,行走即陷於澤中,傾刻淹沒頭頂,人馬俱都不見。長萬大驚,急令宋軍退出沼澤,使人打探路徑。探馬回報:“要想攻擊敵後,止有此路,別無他徑。”南宮長萬大罵:“鄭侯也不探聽明白,卻來害我。”苦思無計,遂令軍士挑土填澤。堪堪填到第三天晚上,方待填完,卻已誤了時辰。南宮長萬費時費力,隻得催軍馬急行。不期宋軍剛剛進入沼澤腹地,忽見楚之伏軍盡起。南宮長萬抬頭觀之,隻見楚軍當先一位少年將軍,騎汗血馬,握青龍刀,在沼澤地來回馳騁,端的英姿非凡,正是楚將鬥班。鬥班率軍四麵圍攻,箭下如雨。宋軍慌亂,四處奔逃,卻都陷於泥濘之中。南宮長萬絕地求生,向後奮力殺出。迎頭碰上鬥班,兩將戰不數合,鬥班抵擋不住,率軍退去。南宮長萬遍視宋軍,三萬人卻已去了兩萬。正巡視間,忽有軍校前來稟報,俱言猛獲將軍攻打不利,鄭侯拒不發兵救援,南宮小將軍已經救出猛獲,退出盟軍之事。南宮長萬大怒,指漢江方向罵道:“吾等看齊侯之麵,來助他伐楚,將士浴血捐軀,他卻如此待我。不報此仇,吾誓不為人。”說罷就要回軍去打鄭侯。宋將死命勸道:“既然鄭侯如此相待,小將軍也業經退出盟軍,我等即可與小將軍合兵一處,就歸宋國。不必為此事和他摩擦,省得惹那楚王笑話。等歸國之後,我等奏知主公,是戰是和,聽主公裁決。”南宮長萬怒氣不息,罵聲不絕。遂回軍與南宮牛及猛獲等將合兵,也不和鄭莊公打招呼,恨恨的回宋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