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新王藥殺出牆杏 病主禍臨豎戰旗
周莊王遵守諾言,除把子克與黑肩兩家直係親屬滅門之外,沒有牽連任何人。眾臣至此心始方安。周王待虢公處理完這一切之後,便宣布退朝。虢公忌父因墨氏尚未伏法,便隨莊王來到偏殿之中。
虢公待莊王坐定,躬身詢問莊王道:“請問我王,墨氏應當如何處置?”莊王眉頭緊鎖,一語不發。虢公知道莊王寵愛墨妃,心中有不舍之意,遂奏道:“子克謀反,墨氏為從犯,論罪當誅。我王平息內亂,宜斬草除根,否則後患無窮。且墨氏清白已為逆賊所汙,聖上若留此人,徒被天下諸侯笑話。請我王慎之!”莊王聽了,钁然而起道:“此乃朕之家事,朕這就去處理。愛卿請回吧。”虢公便不再言,躬身後退而出。
莊王來到墨妃所居宮中,屏退左右侍從,向墨妃說道:“朕自你入宮以來,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卻以這種方式來侮辱朕,且生害朕之心?”墨妃跪倒在莊王膝下,哭道:“臣妾一時糊塗,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祈求我王念臣妾年紀尚幼,饒恕了臣妾吧!”莊王心中不忍,遂向前扶起墨妃,卻赫然看見她那白如羊脂玉的脖子上,掛著一塊清翠欲滴的心形綠翡翠,莊王認得這塊翡翠正是子克之物,臉色驟變,遂一把推倒墨妃,連聲喝道:“來人!”那墨氏還欲再求,莊王卻充耳不聞。
那些宮人聽喚連忙進來,見過周王,垂手侍立。莊王背過身去,問墨妃道:“你先前用來毒殺朕的藥酒現在何處?”墨妃聽了,早已癱軟在地上。莊王見墨妃不做聲,遂怒喝道:“朕問你藥酒在何處?”墨妃口不能言,仍是不說話。莊王就如發狂一般,在殿內亂翻亂找,豈知墨妃早已把藥酒藏起,莊王一時哪裏找得到?莊王找了半晌,折騰得筋疲力盡,仍然沒能找到,他強壓著心頭的怒火,用冷徹骨髓的聲音命令侍從:“去把太醫叫來。”侍從遵命,叫來太醫。莊王命太醫道:“你可用宮中最能上火的春藥,給這個淫賤婢子服下。”墨妃聞言,驚恐的睜大雙眼,用十分不解的目光看著莊王。隻見莊王就象一頭狂怒的獅子,臉色鐵青,五官錯位,在宮中不停地來回踱步。須臾藥酒調好,莊王令兩個侍從按住墨妃,親自上前給她灌藥。墨妃掙紮中喘不過氣,喝下了大部分藥酒,餘下的卻都潑掉了。
墨妃喝下藥酒之後,臉色漸漸由白轉紅,由紅又變成紫色。此時藥力發作,墨妃狂性大發,來撕莊王衣衫。莊王後退,左右上前死死按住墨妃。墨氏揪不住莊王,隻把手朝自己身上亂抓。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的衣服就被撕爛,她卻渾然不覺,還是朝身上抓扯不止。她那原本妙曼多姿的冰膚玉體,可憐都被她自己抓的稀爛。左右侍從的宮人,都掩麵不忍再看。莊王心中卻覺得快意非常,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在欲火焚身的折磨中漸漸的停止了撕扯,隻勝下那雙迷離而又恐懼的雙眼,還有隻有出氣而沒有進氣的櫻唇。侍從們見墨妃不再掙紮,便放開手,任她在那裏苟延殘喘。又過了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墨妃便不再動彈了。太醫上前探其鼻息,跪下向莊王奏道:“啟稟聖上,墨妃已斃。”莊王聞言,頹然坐倒在身後的椅子上。良久,他才揮手令眾人退出,隨即捂著臉嚶嚶的哭了起來。
中原諸侯聞聽天子新立,都奉禮前往朝賀。世子忽前來求見莊公,備言入朝賀正之事。時值莊公又犯喘疾,正於怡情殿奍病。聽聞沱即位為王的消息,莊公哂然一笑道:“想必子克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吧。”子忽驚道:“周天子的文書中並沒有提及此事,父侯何以得知?”莊公卻不直接回答他的話,卻道:“父侯有疾在身,不能遠涉周疆。你身為世子,當替吾一行。”子忽躬身領命,後退而出。
公子亶趁世子忽赴周賀正之機,與高渠彌密議奪位之事,道:“如今子忽遠離國中,父侯病居於深宮之中,不理朝政。國中之事,均托付於祭足。此乃千年難得一遇的機會,我欲
殺掉父侯,自立為君。高卿以為可否?”高渠彌不相信莊公沒有準備,諫曰:“公子不可輕舉妄動,否則一旦事敗,將再無翻身之日。”子亶問道:“那麼依你之見,孤當如何?”高渠彌道:“臣意讓公子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子亶怒道:“孤若依你,鄭君之位,何時才輪到我?”高渠彌不答。子亶又問道:“你可再想想看,施行奪位大計,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更好的機會?”高渠彌皺了皺眉,還是沒有話說。子亶遂道:“我意已決,爾不必再諫。汝若怕死,孤便一個做此大事。”高渠彌心道:我若不參與此事,待他真的奪了政權,我便無立足之地。就算失敗了,可他知道我的事太多,又豈肯輕易放過我?因此無論他成敗如何,我都沒有好結果。不如隨他冒險一搏,如若成功,自己便是第一功臣;如若失敗,那也是命了,怨不得人。想畢跪下向子亶說道:“公子說甚話來?渠彌與公子同在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公子既然欲做大事,臣願為公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公子亶大喜,上前扶起高渠彌道:“孤就知道,吾若舉事,愛卿必會傾力相助。如此,我們便坐下來,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兩人正欲計議,忽見一女仆前來奉茶。子亶怒視那女仆道:“吾與高將軍有事相商,誰叫你來侍候的?”那女仆嚇的跪倒在地,回道:“是夫人讓奴婢來的。奴婢不知公子有機密
事,請公子恕奴婢唐突之罪。”公子亶道:“糊塗!即使夫人要你來奉茶,你難道就沒有長眼睛嗎?起去吧!”那女仆連忙起身退去。公子亶見那女仆去的遠了,才向高渠彌道:“高卿,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到密室一聚。”於是兩人起身進入密室,商議良久,至晚方散。
公子儀早就覺察公子亶近來的行為舉止越來越明目張膽,但因有世子忽在前麵頂著,所以還能勉強保持鎮定。自世子忽赴周,公子儀便覺得煩躁不安。這日他接得自己安插在子亶跟前的眼線密報:子亶又與高渠彌在密室商討要事。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於深夜造訪上大夫叔詹府。公子儀見到叔詹,納頭便拜,說道:“請叔大夫救我!”叔詹慌忙扶起他道:“公子這是為何?有誰膽敢害你!”公子儀流淚道:“自從父侯有疾,子亶便與高將軍走的愈近。子亶奪位之心昭然若揭,高渠彌乃貪狠之輩。吾唯恐其一旦得逞,孤之性命便不保矣。”叔詹驚道:“他們一向走的很近,公子又何以得知他二人欲反?須知主公患的隻是喘疾,離晏駕還早著呢!”公子儀急道:“大夫先別管我是怎麼得知的。我隻求大夫教我避禍之計!”叔詹思忖半晌,並不直接回答公子儀的話,卻走向書案,拿起一本書觀看。子儀會意,朝叔詹拜了一拜,即便告辭。
出了叔詹府,公子儀的心中仍然不安,遂命車夫道:“去二公子府。”
公子儀到了公子突府上時,公子突已然睡下了。他聞子儀來訪,遂披衣而起,迎出廳前,向公子儀問道:“賢弟深夜造訪,有何事來見為兄?”子儀躊躇半晌,方把子亶與高渠彌之事說了。子突笑道:“朝野上下,都知道他二人走的甚近。此舉雖然違反父侯之命,卻未必就是造反。賢弟疑心何太重耶?”子儀朝子突看了半天,突然說道:“我以好心來提醒你,你卻疑我別有用心。我先把話撂在前頭,如若此事當真,你我不日將為刀下之鬼。我公子儀乃一文人,死不足惜,但卻可惜了賢兄的一番大誌向。”子突笑而不答。公子儀遂忿然而走。
公子突待子儀走後,遂叫來合府家將,吩咐道:“爾等可速作準備,於明日一早隨我入宮見駕。”眾家將雖然不解他的用意,卻不敢相問,俱都準備去了。
天剛蒙蒙高,公子突率眾家將來到宮門之前,卻驚訝地發現,守把宮門的侍衛早已換成高渠彌的人。那些人攔公子突一行,眾人便不得入宮。子突發怒,正欲強行入宮,忽見子亶與高渠彌兩人引大隊人馬到來。子突上前攔住子亶,問道:“我欲入宮請安,賢弟卻讓人攔住我等去路,卻是何意?”子亶尚未答話,高渠彌卻拱手對曰:“啟稟二公子,末將奉主公之命,前來調換守衛。這些人隻知奉命行事,不能變通。還望二公子恕罪。”子突問道:“高卿既是奉命行事,可有證據?”高渠彌張口結舌,無話可答。子突遂怒道:“孤記得本是原繁負責調遣內宮侍衛,如今汝即無主公命令,卻擅自將宮門守衛更換,又著這麼多人來,難道是想造反不成?”公子儀亦怒道:“你說我帶人來既為造反,那麼你帶這麼多人又是為何?我當為父侯除去你這個逆子。”說罷拔出寶劍,進逼子突。子突亦不甘示弱,拔劍相向。兩撥人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莊公於昨晚犯了喘疾,咳嗽至天將亮才朦朧睡去。他於夢中被吵嚷聲驚醒,急使人去宮前探問。那人回來報說:二公子和四公子為請安之事各帶人馬在宮前爭執,眼看就要打起來了。莊公臉色微變,回顧左右,身邊止有新進的侍衛檀伯與親信少佐在側。莊公笑向檀伯道:“寡人待你如何?”檀伯跪奏道:“主公待小人之恩,天不能形其高,地不能比其厚。但凡主公有命,小人當肝腦塗地以報。”莊公扶起檀伯,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聽仔細了。寡人如今有難,非‘虎臣’將軍親來而不能救。但原將軍現在東門其府第中,必須由你親持‘虎符’前去跑一趟。寡人現在問你,你可願意?”檀伯顫聲答道:“但有使命,小人無不相從。”莊公聞言,從身上解下“虎符”,親遞於檀伯手中道:“即如此,你奉此物至大將軍府麵見原子衿,傳寡人的話,讓其即刻入宮護駕。”檀伯答道:“小人謹遵君命。”說罷小心藏起“虎符”,就欲後退而出。少佐急忙攔著道:“前宮已然被阻,除了主公寢宮之外,也盡是高渠彌的人,你還是從宮後側門出去為好。”檀伯聽了,遂從宮後而出,所幸子亶與高渠彌二人倉促舉事,不及想得周全,沒有往側門派兵。檀伯即出宮門,遂打馬直奔招討將軍府而去。
莊公急速地來回踱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向少佐說道:“你奉‘太阿寶劍’至宮前拖住二人,直待原子衿到來為止。”少佐領命,從捧劍使手中接過“太阿”,轉身去了。
派出兩人之後,莊公眉頭一皺,遂命左右道:“去庫府取出‘蜇弧’大旗,就在宮前升起。我倒是看看,到底是誰膽敢和寡人過不去。”左右答應一聲,領命去了。不移時,就見方一丈二尺,高三丈三尺的“蜇弧”大旗立於怡情殿前,迎風獵獵飄揚。
高渠彌緊握寶劍約束眾軍士在旁,觀看公子亶與公子突互相爭執,隻待公子亶一聲令下,便領眾軍殺伐。他抬頭忽見“蜇弧”於宮中飄起,臉色大變,遂近前向子亶耳語道:“宮中有變,公子請速定奪!”子亶起初並沒有注意“蜇弧”出現,聞言向莊公所居的怡情殿看去,隻見大旗迎風“啪啪”做響,遂輕蔑一笑,亦小聲道:“孤欲取大位,殺頭且不怕,何懼一旗焉!”遂不聽渠彌之言,仍與公子突對恃。
正在僵持不下,少佐奉“太阿”到來。饒是公子亶膽大包天,也不得不隨著子突和高渠彌兩人跪下,口稱:“主公千歲千千歲,臣等叩首問安。”少佐見三人下跪,方始心安,便宣道:“主公安好,諸臣平身。主公讓我問爾等,何事喧嘩?”三人起身,圍著少佐分說爭執的理由。少佐一時決斷不下,三人都嚷著要見莊公。少佐不能禁止,眾軍士乘亂把少佐擠到牆角,就要衝入。
少佐眼看要被眾軍士衝突而入,回頭再看後麵,卻不見原繁等人到來。少心大急,大聲喝道:“主公有令:但凡有擅自入宮者,以謀反罪論處!”眾軍士聞言,隻稍稍猶豫一下,便又要往裏衝。正自危急,忽聽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在後方響起。眾人急忙回頭,卻見瑕叔盈和祭足一前一後,引著數十家將各乘一騎飛來。高渠彌懼叔盈之威,便令軍士各各住手。子亶欺兩人兵少,揚劍大叫:“眾軍士聽令,孤欲入宮請安,實無他意。我心無私,不怕主公怪罪。爾等都隨孤來也!”眾軍聽令,便又鼓噪起來。子突與少佐攔擋不住,被眾軍衝散。
瑕叔盈從馬上一躍而下,攔在子亶之前,頓首拜道:“四公子請留步。叔盈有話要說。”子亶怒道:“我來見我父侯,止為請安而已。你何敢攔我?”瑕叔盈道:“主公先前有令,內眷請安,止於殿前進行,且不準帶領兵甲入內。公子身為公族中人,當做表率,何欲先亂法耶?”子亶指著瑕叔盈道:“此乃我之家事,不勞你來費心。你若識相,速速退去。不然你的性命便在倏忽之間。”叔盈亦怒道:“既使公子是主公之子,也同叔盈一樣是臣。亂臣違法,叔盈豈肯坐視?公子若敢強行入宮,叔盈須不答應。”說罷伸手抓住子亶指他的那隻手,隻一握,子亶便疼的呲牙咧嘴,口中隻道:“反了,反了,眾甲士何在?”高渠彌聽了,自知不好插手,便使眼色給幾個親信。幾人領會得,便鼓噪眾軍士一起上前,把瑕叔盈和祭足並眾家將圍在核心,一陣拳打腳踢。瑕叔盈死抓著子亶不放手,一任眾軍毆打。
正打的不可開交,卻聽金鑼聲開道,有二將引大隊人馬到來,正是虎衛軍正副首領劉升和晏海清。兩將後麵飄出一麵大旗,上書“大招討原”四個大字。公子亶與高渠彌二人見是原繁到了,心中著實畏懼,便慌令眾軍士住手。此時瑕叔盈已然渾身是血,身受重傷。祭足的官帽也被打掉,袍服撕得粉碎,抱著頭跪在地上,起身不得。
劉升與晏海清一人一邊,各引一軍排列兩廂。少頃,就見原繁手提銀槍,白袍銀甲,騎著莊公新賜的“逐月”龍駒來到打鬥現場。
原繁見瑕叔盈仍抓著子亶不肯放手,遂假意斥道:“公子何等嬌貴,瑕將軍抓著公子不放,意欲何為?”瑕叔盈滿心委屈,隻得放開公子亶,拱手稟道:“末將實非有意與四公子為難,乃是為主公的安全著想。請大將軍明察。”原繁道:“此事內中情由,我已盡知。將軍不必分說,我自有區處。”叔盈拱手服命。原繁又向高渠彌道:“高卿位尊權重,汝見此處生亂,何不止之?”高渠彌亦拱手說道:“兩位公子為請安一事爭執,末將不好插手。”原繁怒道:“將軍乃朝廷重臣,主公安全係於一線,爾本當以性命相保。何為一情麵而做旁觀耶?”高渠彌理屈,不敢回話。原繁遂命劉升道:“劉卿可將高將軍縛住,由本將軍帶去怡情殿聽主公發落!”劉升答應一聲,來到高渠彌身邊道:“高將軍,得罪了。”說罷把手向後一揮,立馬便有四個虎衛把高渠彌按倒塵埃,綁得象個粽子似的。子亶暗暗叫苦,但已方人少,他也不敢不服。
原繁處理了高渠彌,這才下馬與子突和子亶以君臣之禮相見。兩人勉強受了禮,俱都等著原繁下一步的舉動。原繁禮畢,卻不肯多發一言,把右手高舉,謂眾人道:“主公有令:著二公子突,三公子儀,四公子亶入宮見駕。”眾人朝他右手看去,赫然正是莊公的虎符。慌得眾人急忙跪下,朝著虎符行君臣大禮,口呼“千歲。”原繁宣道:“眾公子平身。”說罷環顧左右,不見公子儀,遂問:“即是請安,為何不見三公子?”少佐上前說道:“啟稟大將軍,此次請安本是二公子先到,四公子隨後。兩位公子都帶人來,因此爭執不下。三公子此次卻未曾來得,末將等也不知何故?”原繁聽了,心裏明鏡似的,便命晏海清:“你去請一請三公子,就說主公讓他入宮見駕。”晏海清領命去了。原繁便向眾人道:“主公原曾有命,內眷請安,止能隻身而近殿前,更不許佩帶隨身兵器。兩位公子即來請安,並不需要汝等跟隨。請兩位公子解下兵刃,隨我入宮見駕。至於所帶隨從,俱請散去。”說罷把手向裏一讓,謂子突和子亶道:“兩位公子請隨我來。”子突與子亶隻得解下兵器,付於虎衛軍之手。當下原繁在前引導,二位公子居中,劉升與少佐推著高渠彌合後,一行六人,迤邐向怡情殿而來。似祭足,瑕叔盈及兩位公子原先所帶之人,俱各散去。而瑕叔盈因受了內傷,回去便病勢沉愈重。鄭莊公一日三次使人探視,並延請名醫為其調治,不期醫治無效,竟至於漸漸不起。同年冬末,瑕叔盈傷重而斃,死前奏請莊公歸靈於原籍。莊公深為痛惜,封其為忠順伯,並準其所請,就讓其子睱子安扶靈回鄉。
眾人來到怡情殿前,原繁讓其它人在原地候命,他先進去通報。不移時,原繁出來宣道:“主公有命,令兩位公子同高渠彌謹見!”於是眾人便隨原繁進入怡情殿中。
莊公怕冷,正圍著狐皮裘,坐在禦榻上。他那因病而愈加深不見底的瞳仁裏,射出的冷徹而又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依然有一種無形的威壓。顯然是這種威壓起了作用,子突和子亶二人一來到莊公麵前,便不自禁的打起哆嗦。尤其是高渠彌,一碰到莊公的眼神,便立刻隨著兩位公子跪下了,他那顆不安的心也猛然揪了起來。
原繁躬身啟奏道:“啟稟主公,兩位公子及高渠彌帶到,請主公發落。”莊公微微點頭,卻用目光來回掃視跪在地上的三人。子亶心虛,那目光便有些閃爍不定。子突昂然直視莊公,全無一絲懼意。高渠彌側刻意躲避莊公的目光,把頭壓的低低的。莊公看畢,冷笑一聲道:“寡人還在眠臥,就被吵嚷聲驚醒了。聽門上人說,兩位公子要給寡人請安。寡人卻不明白你們帶著著兵器和上千的甲士,給寡人請的這叫什麼安?”子亶不能答,用眼看著子突。子突拜奏道:“回父侯的話,兒臣於昨夜聽聞城中有賊人欲行謀反,所以特引眾家將前來護駕?”莊公似很意外地反問道:“哦,你說有人謀反,那人是誰?又是誰向你透露這個消息的?”子突躊躇半晌,方才說道:“啟稟父侯,兒臣不知誰要謀反,而那個透露消息的人,兒臣亦不敢說。”莊公咯咯笑道:“好一個‘不知’‘不敢’!你叫誰相信你的鬼話?”子突道:“兒臣忠心,可昭日月。請父侯明察。”莊公突然怒道:“寡人不想明察,寡人要暗訪!現今你且往牢中呆著去。最好別讓寡人察出什麼,否則就算你有一百個腦袋,寡人也敢把它們全砍下來。”子突鎮定自若,被虎衛軍押著走了。
莊公又轉向子亶道:“亶兒,在眾公子之中,寡人最為疼你。但我聽說你引著數倍於子突的人馬,也要來給寡人請安,可是真有其事?子亶叩首拜道:“啟稟父侯,確有其事。兒臣聞聽二公子欲帶著家將入宮,怕其謀反,所以也帶著甲士而來,並無他意。”莊公冷笑道:“然則你事先讓高渠彌調換我宮中守衛,你又欲做何解釋?”子亶囁嚅道:“兒臣見宮中侍衛任期已滿卻未曾更換,便自作主張前來換了。不想好心做成壞事,請父侯原諒。”莊公好似牙疼一般,咂了咂嘴道:“我非常願意相信你是好心。可是你卻把守衛換成你自己的人,所以你操的什麼心,寡人可就不得而知了。你隻道是寡人疏忽,原將軍懈怠,不過你也太小看寡人與臣子們了。想必你還不知道,正是寡人不讓更換守衛的。這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想看看,你們這起子畜牲,會不會在世子入周的時候趁機做亂!不過寡人沒有想到,你們會這麼快,膽子又是這麼的大!”莊公越說越氣憤,拍著旁邊的桌子吼道:“你們竟然連掩飾都不掩飾,就這麼明目張膽地來殺進來了。須放著寡人不死。你難道是活膩味了不成?”子亶戰栗道:“是兒臣的錯,兒臣知罪了。但兒臣確實無謀反之心,父侯聖明,定能明白兒臣的苦心。”莊公怒極反笑:“你別給我提你的苦心,寡人什麼也不想聽。你也去監牢裏呆著,那裏你還沒有去過,經曆經曆也算是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旁邊四個虎衛上前,把子亶也押走了。
晏海清奉命去請公子儀時,公子儀正手捧一卷書帛,讀的朗朗有聲。晏海清按原繁的話向他說了一遍,豈料公子儀如若未聞,仍然讀他的書。晏海清又把原話重複一遍,公子儀方斜睨著晏海清說道:“本公子治學在即,隻知學問,不知有主公。晏將軍請回。”晏海清跪下肯求再三,公子儀隻不答話,卻又讀他的書去了。晏海清無奈,隻得回來複命,不期於殿門外正碰上子亶被虎衛軍押走。晏海清側身讓過子突,便慌趨殿中來見莊公。
莊公聽了晏海清之言,讚道:“此命抗得好!勝似子亶輩多矣。寡人現今隻要忠心的臣子,和這樣抗命的兒子。”說罷回頭向高渠彌說道:“高卿,你也是寡人的肱股重臣,可你自伐宋以來的表現,真真令寡人失望。就你今天的所作所為,你欲做何辯解?”高渠彌磕頭奏道:“微臣無話可說。主公若認為四公子有罪,微臣就有罪。罪臣願意隨四公子入監,一任主公處置。”莊公笑道:“好,我就喜歡你這爽快勁兒。寡人如今就衝你這話,放你一馬。你可卸去你的副招討,中大夫和太子少傅的職位,效穎考叔之例在家中閑居,靜候寡人的命令。在此之前,你哪兒也不能去,否則隻要你邁出家門一步,寡人舉手之間,你全家三十餘口性命均皆不保。”說罷做勢一捏。這一著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就連高渠彌也呆住了。莊公不做任何解釋,便命劉升押著高渠彌回府,順便帶回副招討將軍大印。
第二天,宮中便傳出子亶母親得暴病身亡的消息!
高渠彌料定莊公必不會殺掉子亶,而自己事先又用激將法試探過莊公,所以他對自己的性命倒無掛礙。他在獄中聞聽情婦已死的消息,又料定莊公隻想息事寧人而已,因此更是覺得自己的安全不成問題。但他深知子亶的個性,又怕自己不做做樣子,子亶會懷疑他的忠心,於是也不說是什麼原因,故意的絕食三日。那子亶得知母親已死的消息,痛哭不已,他想此時正是試探高渠彌的時候,果然私下買通獄吏,去監押高渠彌的牢房探視。那人回報說:高渠彌自此得知貴妃已斃,恐其性命不保,因此絕食三日。子亶聽了,暗自心喜。他絕不相信高渠彌怕死,卻認為他為自己的母親傷心,自此再不相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