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莊公駕臨議政宮,群臣都來朝賀。此時不僅是眾臣吃驚,就連原繁也很是震驚。原來原繁於昨日雖見過莊公,但初時並未仔細查看,其次於夜間之時,也看不清莊公的容貌,因此未曾留意。此時光線充足,眾臣細細觀看莊公,見他已經瘦成一個人幹了。然而瘦最瘦,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瞳仁裏,依然射出兩道仿佛與生俱來威嚴的目光。除了原繁和祭足等少數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莊公麵色潮紅,端坐在龍椅之上,靜靜地觀看眾臣在地上跪拜。等眾臣拜畢,莊公方才緩緩說道:“寡人自染病以來,久不設朝。吾見諸臣辦差尚屬用心,孤心甚慰。但也有個別的人因我不在,就懈瀆職守,實為可恨。因此寡人今日有三件大事要向諸臣工宣布。其一,罷免叔詹上大夫,曼青振東將軍,襲忠武侯之職,放歸田裏。祭足,原繁兩人官降一級,保留原職,仍在朝中行走。其二:綏遠將軍公孫獲因病殉職,追封為忠謹伯,葬於公族墓地。其三:使二公子突出居於宋,學習友鄰的治國之道。”莊公宣畢,細細觀察諸臣的反應。然而因為莊公一這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令大家都傻了眼,所以並未有人想起有事要奏。內中祭足與原繁兩人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尤其是原繁,知道莊公此次設朝就是為了安排後事的。他聯想起莊公在昨夜說的“……寡人會在臨走之前安排妥當”等語,便明白莊公的日子已然不多了。想畢,他禁不住心頭狂顫,那眼淚隻在眼圈內打轉,卻極力忍住不肯掉下來。
見眾臣無話,莊公便看向站在旁邊內殿執事官。那官兒原是在官場中混跡的成了精的,立刻明白了莊公的意思,於是把拂塵一擺,高聲叫道:“有事上本,無事退朝!”眾臣麵麵相覷,仍然沒有人出班奏事。那官兒連忙又叫道:“退朝!”於是眾臣便齊齊跪下行拜辭之禮。莊公待諸臣禮畢,便由兩個宮娥扶著,轉入後殿,然後又從後殿轉出,上輦朝怡情殿而來。
在回怡情殿的途中,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眼看就進了怡情殿,莊公推開扶著自己的檀伯,說道:“你們都在殿外呆著,寡人想獨自兒靜一靜。”檀伯躬身聽命,便由著莊公進內去了。
殿內光線很暗,莊公徑自走向內間,卻在進門的時候突然感覺一陣眩暈,絆了一跤跌倒了。他幹脆盤膝坐在地上,自言自語地道:“難道寡人果然衰弱到了這個地步了嗎?”說畢歎了口氣,伸手想扶住門框站起來,不料卻扶到了一隻冰冷的大手。莊公還以為是檀伯,心想他一定看到自己剛才狼狽的樣子了,不禁怒道:“寡人讓你們在殿外候著,你何敢不遵吾命,私自進來了?”但那人並不回話,扶起他來,默默地站著。他感覺不對,遂抬頭朝那人看去。這一看不要緊,著實令他大吃一驚。原來剛才來扶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穎考叔!
見是穎考叔來了,莊公由驚轉喜,緊緊握住他的手,歡喜道:“好了,好了,愛卿來了,寡人有救了。”但穎考叔卻不直接回答他的話,鬆開雙手,跪下拜道:“微臣於天上得知主公已然處理完後事,遂上奏天帝。天帝告知為臣,主公死後當為本屆紫薇大帝。所以微臣此來乃是奉天帝之命,特來接引主公的。”莊公尤如當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渾身冰涼,顫聲道:“難道寡人陽壽已終耶?”考叔答道:“以主公之所為,陽壽當於周桓王十九年夏終止。但臣不忍讓鄭國百姓受苦,一再奏請天帝延緩期限。帝憐微臣愛民如子,特知會十殿閻君推遲主公大限之期。如今臣知主公後事已畢,唯恐主公不知上天之路耳,所以親來迎候。”莊公道:“非是寡人不知天命,既然我的大限已到,我當立隨愛卿上天受命。但寡人現有一事放心不下,還望愛卿有以教我?”考叔道:“莫非是主公身後之事乎?”莊公忙道:“正是。以愛卿之見,子忽可繼我位乎?”考叔答道:“既然主公早已與祭,原二卿商議定了,又何必再問微臣?再說後世之福禍,冥冥中自有天定。此乃天機也,天機不可輕泄,否則便要受上天懲罰。請主公恕臣拒答之罪。”莊公心有不甘,再三問之。考叔遂答道:“鄭國於主公死後,將四易其君。”莊公又問:“那麼四位公子之中,誰會最終定國?”考叔閉口不答。莊公歎道:“既如此,容寡人向幾位顧命之臣交代一番,然後便隨卿去,何如?”考叔皺眉忖道:“既然事先已經安排好了,何必又多此一舉。但他死後為紫薇帝君,與自己仍有群臣名份。此時拒絕於他,隻恐日後多有不便。”想畢便道:“好吧,不過敢請主公且記,明日辰時,便是主公入天的限期之尾。臣會於辰時再來,倘若主公不在大限之前辦妥後事,隻恐微臣也做不了主了。”莊公點頭同意,考叔便倏然消失了。
穎考叔消失良久,莊公還疑在夢中。他在寢宮來回走了幾步,確定自己已然回過神來,便向殿外喊道:“檀伯何在?”殿外檀伯聽喚,急忙進殿跪拜道:“君上喚微臣何事?”莊公急促說道:“你盡快派人知會祭相與原招討,讓他二人即刻入宮見駕。快去!”檀伯領命去了。莊公看著檀伯走出去,突然感覺力不能支,便一屁股坐倒在床上。他試著要掙紮起來,但卻力不從心了。莊公躺在床上,耳中聽著夜漏的滴答聲,禁不住心急如焚。
大約過了在莊公看來是十分漫長的一柱香的功夫,祭足與原繁方才齊齊趕到。兩人跪在莊公床前,垂淚道:“今晨於上朝時,臣等還見主公好好的,何至於就到了不能起床的地步?”莊公想擺擺手,不料那手也已經不聽他的使喚了。莊公隻得在枕頭上搖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寡人自知不起,所以特讓你兩人來,交代一下幾件後事。吾死之後,子忽繼之。高渠彌亦應赦出,但不可讓此人參與內政,隻讓他應付邊疆之事即可。此事寡人早有安排,子忽自知如何去做。你們知道便可。你二人之中,祭相輔佐新君,子衿團結眾臣。至於叔詹與曼青,新君想用即用,不想用亦可。且記不可強求他二人入朝為官。立新君的聖旨吾早已擬好,就藏在枕頭下麵。寡人大限已到,話已至此,餘不多言。”說畢又歎道:“鄭國從此多事矣!”說完這一句,莊公便口不能言,雙眼上翻。祭足見了,便小聲吩咐檀伯令宮人準備一應喪事所需之物。
莊公魂魄離體,隻見穎考叔在前忽遠忽近的走著。兩人先是來到一座獨木橋前,橋下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怒江,江底有那惡鬼夜叉,見莊公到來俱都爭相撲上來撕咬。莊公心中害怕,急叫穎考叔道:“愛卿等等我,你看這江如此險惡,寡人如何過得去?”穎考叔遂向那些惡鬼斥道:“此乃紫薇帝君路過,爾等何敢阻攔去路焉?!”那些惡鬼夜叉聞言,方才退去了。於是江水波瀾不驚,中間獨木雖窄,勉強亦可過得了。莊公戰戰兢兢地走過獨木橋,欲急步追上穎考叔。不期考叔越行越疾,莊公追之不上。兩人一行一趕,不覺來得一處陰森森的大山。這大山黑雲繚繞,寒氣襲人,蛇蟲遍地,虎豹橫行,鳥兒不飛,人蹤全無。莊公心中害怕,立即止步不前。考叔渾身圍繞著淡淡的清光,那些蛇蟲虎豹便不敢近前。莊公急步趕上考叔,跟在他的身後,戰栗說道:“愛卿還是讓他們散開點吧,寡人實在是膽寒。”考叔聽了,遂把袍袖一拂,中間便現出一條路來,無一蛇蟲虎豹擋路。莊公且看且走,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前方道路漸漸平坦。莊公隻覺眼前一亮,便見十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矗立的麵前。莊公歡喜道:“想必這便是天上了。”他的話音未落,穎考叔便答道:“此地是十殿閻君的府邸,離上天還遠著呢。”莊公聽得心頭一沉,方欲再問,突見眼前金光一閃,麵前便多了十位氣度華貴的中年男子。隻見那十位男子拱手向二人見禮,口中說道:“我等參見北鬥星君,紫薇大帝。”莊公不敢見禮,回頭向穎考叔看去,卻見他和那些人很熟悉似的寒喧起來。那十人寒喧畢,又徑來與莊公相見,口稱:“我等日前於北鬥星君路過之時,就已經得知紫薇帝君將從此地路過。我等唯恐帝君受驚,特來接引並告:帝君非一般生魂可比,因此可免走前方十八層地獄,投生岩等數處險地。經過此地之後,便是兩片荒原,一名曰夢澤,一名曰雲澤。雲夢過後,便直通上天。此刻所剩時限不多,請帝君與星君速行。我等去也。”說罷眼前金光暴漲,晃得莊公睜不開眼。等莊公把眼睛睜開,先前的大殿和人都不見了。他與穎考叔兩人,已然身處一片荒地之中。然而就是這兩處荒澤,道路也極不好走。考叔有清光護體,行走起來如履平地。莊公可就慘了,一腳深一腳淺的,直走到筋疲力盡,前方道路依然一眼望不到頭。穎考叔在前麵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等一等莊公。莊公不好意思再求考叔幫忙,晃惚忘了自己原先病的奄奄一息,咬著牙悶頭往前走。又不知走了有多遠,前麵突然聳起一座高山。此山高聳入雲,但道路卻不似陰山那樣難走。莊公自覺雖然是向上攀行,但卻身輕體快。不移時,兩人行至山巔,莊公忽覺身子一輕,已然同考叔站在雲端。自此莊公災厄脫盡,兩人各乘雲座,悠然向天宮飄去。
由於莊公事先安排妥當,所以在他死後,世子忽順利繼位為君,號稱鄭昭公。鄭昭公即承君位,大赦天下,複祭足,原繁等人之官,並借此機會赦出高渠彌,仍讓其官複原職。昭公又派人攜禮前往穎穀,招叔詹與曼青兩人入朝參政。叔詹料世子不能久居君位,遂以年老多病為由,婉言謝絕了來使。使者回朝據實陳奏,昭公謹遵莊公之命,遂不相強。
鄭昭公繼位的第三個月,相國祭足見國內大局已定,便奏請新君遣派使者分別往列國修好,接著又密奏昭公道:“先君於駕崩之時,便曾向微臣暗示,將來有資格與主公爭位的,止有二公子突。如今子突在宋,甚得宋公寵愛,臣唯恐其存有反心,將來於君不利也。所以肯請主公讓微臣使宋,順便探聽子突虛實。”昭公聞奏忙道:“愛卿所言極是。你可打探清楚,若子突沒有反心,寡人可擇日迎歸本國,則其位列三卿不難。但他若有反心,宋公必然相助,祭相以一文人身份深入險境,讓寡人如何放心得下?”祭足答道:“這也是微臣最害怕的,但不入虎穴,難得虎子。微臣屆時隨機應變罷了。”昭公心中沒底,但卻沒有其它的辦法,隻得點頭同意了。七月初,祭足使宋,於是朝中眾臣,都以原繁為首。然而昭公忌原繁之能,並不真心相待。原繁雖覺昭公不象莊公對待自己那樣,仍是癡心不改,無怨無悔。
卻說鄭國二公子突,自鄭莊公末年使宋以來,便與其母雍姞分離開來。這雍姞原是宋雍氏之女,而雍氏宗族多在宋朝為官,宋莊公念其有扶助之功,待之甚厚。子突性孝,思念母親不已,隻苦於沒有莊公之命,不敢歸鄭耳。不久子突得到了莊公去世的消息,歸鄉之心更加迫切,遂與雍氏商議回國的辦法。子突又想回國,又怕子忽相害,內心十分矛盾。雍氏道:“我聞貴國新君為世子時,性格優柔寡斷,不會害人。如今連高渠彌那樣的人他都能寬容,又怎麼會害你呢?”子突道:“兄長並不能害我,但他手下文有祭足,武有原繁,這兩人都不是等閑之輩。因此我非懼忽,實是懼這二人也。”雍氏聞言,思忖半晌,恨無奈何。當天兩人商議無果,子突悶悶不樂。
翌日上朝時,雍氏遂將子突之請告於宋公。宋莊公答應幫子突歸鄭。雍氏磕頭謝恩歸府,將宋公許他歸國的事情說了,子突複又由憂轉喜,日夜盼望回歸鄭國,好與母親團聚。
宋莊公馮聽聞祭足使宋,遂向眾臣笑道:“子突歸不歸得鄭國,隻在祭足身上矣。”華督聞言密奏道:“子突非宋公主之子,乃是一臣之後。主公何故要冒得罪鄭國的風險,送他歸鄭?”宋莊公道:“太宰有所不知。鄭與我國素來有仇,寡人一直視為國恥。若非念那鄭先君庇護之恩,孤早就起兵伐鄭了。在其送我歸國之時,我曾有言:鄭先君在一日,宋鄭無戰事。如今鄭侯已死,其恩已報,其恨未消。但孤之所以未急於伐鄭,均因孤在鄭之時,曾多賴子忽之力,不好親伐之故也。此次子突欲歸,乃是天賜良機,我隻要他答應寡人一個條件,便可使他兄弟二人互相火並,而又不擔當負恩的罪名。既能借他人之手報仇,又能從中漁利。此乃一石二鳥之計。此次祭足既來,此事便可假他之手成之。”華督又奏道:“臣知那祭足老謀深算,恐其不能為我等所用。”宋莊公道:“我自有計,你且俯耳過來。”華督遵命俯首聽宋公如此如此一說,不禁連連點頭。
第二天上朝時,宋莊公使南宮長萬伏百餘名甲士於朝,專侯祭足謹見。祭足入朝,行禮方畢,還未來得及遞出國書,兩邊甲士湧出,將他就地按倒。祭足大叫道:“吾奉新君之命前來修好,何罪之有?”宋莊公道:“你且休嚷,今天就先到將軍府安置,以候寡人之命。”說罷便令退朝。是日,祭足被囚禁於大將軍府。南宮長萬令軍士嚴密把守,祭足坐立不安。
到用晚飯之時,宋太宰華督攜帶酒菜來到大將軍府,向南宮長萬宣過宋莊公旨意,就擺席給祭足壓驚。祭足問道:“我主使足修好上國,自思並無得罪之處,何故如此相待乎?不知是寡君有所禮缺,還是小臣怠忽職守!”華督笑道:“非是貴國君缺禮,亦非是相國怠職。天下人都知道公子突乃是出於宋雍氏之宗族,難道相國不知道?如今子突出居於宋,思母心切,乃欲歸國。寡君甚是憐愛,恐其有命回國,無命出國矣!”祭足道:“既然如此,我回國後即刻上奏主公,準其回國就是了。”華督冷笑道:“祭相國,你我都是用謀之人,難道你指望我相信你這些連三尺孩童都不相信的把戲嗎?”祭足又道:“那麼上國群臣如此,又是何意?”華督說道:“子忽柔弱,不堪為鄭國之主。你若能行廢忽立突之事,寡君願立刻放出相國,與貴國永修舊好。”祭足辭道:“寡君之立,乃先君之遺命。以臣廢君,於禮不合,祭足不敢從命。”華督笑道:“雍姞先曾有寵於鄭先君,母寵子貴,有又何不可?且迕逆之事,哪個國家沒有?成王敗寇,實力決定一切!再說有宋公於後支持,誰敢道個不字?”說罷斥退左右,附首向祭足耳語道:“吾主之君位,亦是先廢而後立。如今仍不失為大國之主。”祭足皺眉不答,華督佯裝發怒道:“若相國不從,寡君即命南宮長萬為將,發兵車六百乘,將公子突送歸鄭國為君。而子突出軍之日,必斬相國之首祭旗。那麼似你我之談,止於今日矣!”祭足大驚,欲想活命,隻得權且答應。華督要祭足立誓,祭足便道:“若我祭足不立公子突,神明不佑!”華督終不放心,朝祭足索要回書。祭足隻得把剛才的誓言寫下,並蓋簽字畫壓。
華督滿意而歸,見宋莊公道:“祭足已經答應了。”宋莊公大聞言大喜,獎賞給華督美女兩名,黃金百兩,布帛五百匹。華督歡喜而退。
宋莊公等華督走後,強壓住內心的興奮,急叫人來招來公子突,密謂道:“寡人曾向雍氏許諾;助汝歸國。但如今汝父已斃,子忽初立,便有密書告及寡人:‘殺之而絕後患。’並許寡人以三城為謝。寡人於心不忍,故招你來告之。不是寡人不想幫你,隻是子忽先前待我不薄,我不好違他之意。但你原是我的寵臣之後,我不殺你。但你回鄭國的事,暫時是不能的了。”子突雖然明白宋莊公所說可能有假,但他歸國心切,不及辯明真偽,遂拜而哭曰:“子突不幸,囿於上國。突之生死,在君一手掌握。還請君上成全突之一片孝心,助我歸國。”宋莊公道:“寡人隻怕你歸國之後,為子忽所害。但寡人也不是全無辦法。隻是你得首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方可。”子突遂問道:“不知君上有何條件,隻要子突能辦到的,無有不從。”宋莊公乃道:“你若想安全見到你母親,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驅逐子忽,自立為君。這一點寡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過當你為鄭國君主之後,必割三城做為答謝。”公子突再拜曰:“若得君上之力,使吾重見先人之宗廟,但聽君命,何惜三城?”宋莊公笑道:“孺子可教也。如此甚好。寡人現將祭足囚禁於大將軍府,正是為公子之故。此乃大事,非經祭足之手而不成。寡人當招他來,與你們當麵訂盟。”
須臾祭足招至,宋莊公便叫他與子突相見,接著又招來雍氏和華督,將廢忽立突之事說明。然後宋莊公讓華督為證人,自與公子突,祭足三人滴血定盟。宋莊公又要公子突立下誓約,除了割讓三城之外,又要白玉壁百雙,黃金萬兩並上等大米十萬石做為酬謝。公子突與祭足都覺得宋莊公太貪了,但此時兩人已然騎虎難下,況且公子突亦急於歸鄭,亦隻得答應。宋莊公又要公子突為君之後,將國政盡付於祭足,公子突亦應允了。事畢,宋莊公向祭足笑道:“吾聞祭相於四十多歲時誕下一女,美而有賢。孤意將此女許配於雍氏之幼子雍糾,就隨子突歸國成親,並授其為上大夫之職,君意若何?”祭足聽了,亦不敢不從。
到了祭足歸國之期,公子突與雍糾都詐稱歸鄭商人,身著微服,駕車跟隨祭足。一行人於九月初回到鄭國。祭足把兩人藏於家中,卻詐稱染了足疾,不能上朝麵君。朝中諸大夫除原繁到京城勞軍之外,都到祭府問安。祭足請諸大夫至內室相見,卻事先埋伏死士百餘人於壁衣之內。眾人見祭足麵色紅潤,衣冠整齊,全無半點病態,遂驚而問道:“相國無病,何不入朝?”祭足道:“本相是有病,但不是身病,而是害國病也。先君寵愛子突,臨崩前密囑宋公代為關照。如今宋公命南宮長萬為將,率車六百乘,輔助子突伐鄭。而鄭國的將軍中,誰能擋之?”祭足看向高渠彌,高渠彌低頭不言,其餘諸大夫麵麵相覷,都不敢對答。祭足又道:“今日宋國兵來,鄭之禍事,惟有行廢立之事可免耳。公子突現在我府,諸君從與不從,可一言而定!”高渠彌手握劍柄,挺身而出道:“祭相國此舉,實乃社稷之福也。吾等願從相國之言,廢忽立突。”眾大夫懷疑高渠彌與祭足事先有約,又窺見壁衣內伏有兵甲,心中驚懼,隻得唯唯聽命。
祭足遂命人叫來公子突,納入上座。祭足與高渠彌領先下拜,口稱“主公千歲千千歲!”眾人沒奈何,隻得同拜於地。祭足當場寫好連名表章,令諸大夫簽名之後,使人送給鄭昭公,其書曰:“宋人以重兵助突歸鄭,臣等不能再事君矣。”待諸臣走後,祭足又寫密書一封給昭公,其書曰:“主張君上之立者,實非先君之意,乃臣一力諫之。今宋拘臣而輔突,挾臣以盟,臣非怕死,隻恐死而無益於君,已經答應了。今日兵禍將及鄭國,群臣畏宋之強,合謀往迎。主公若不棄權,恐命不能保矣。不如暫時避位,容臣乘間再圖迎複。”末了又在密書上附上誓言,雲:“若違此言者,來世為豬狗!”鄭昭公接到了聯名表章及祭足的密書,自知孤立無援,遂與陳媯泣別,逃奔衛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