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日的芳草 6.麻雀島(2 / 2)

書中的行行字跡,猶如眼前的塞納河上蕩漾於蘆葦間的水波,讓我們談得如此投機,如此親密。對我來說,比佑所談的都是全新的東西。對這位出身於鄉間的才華橫溢的音樂家來說,大自然的任何一個音符都逃脫不了他那靈敏的耳朵。他所聽到的,也正是一位風景畫家所看到的。對他來說,翅膀發出的不同聲音都代表一種特殊的顫動。昆蟲的嗡嗡,秋葉的呢喃,卵石小溪的潺湲,風雨之聲,乃至火車運行和車輪輾轉所發出的聲音,這一切鄉居生活的旋律你都能從他的書裏找到。此外書中還有其他東西:巧妙的批評,可愛而異想天開的論證,關於樂隊及樂器詩一般的故事,還有抒情古提琴乃至鮮為人知的薩克森瓷號。我們聊這些東西,有時在柳樹下,有時在水邊的某一家客棧裏,一邊喝著混濁的當年白葡萄酒,嚼著缺口盤子裏的鯡魚,周圍全是采石工人或者船夫;有時候我們邊劃槳邊聊,徜徉於塞納河或某一條支流之上。

塞納河有一條美麗的支流叫奧治河,泛舟其間真是莫大的享受。碧波粼粼的奧治河,濃鬱的樹蔭從兩岸伸向河心,樹木青藤纏繞,清香陣陣,使得它酷似一條大洋洲的溪流。我們漫無目的地往前劃著,盡情地飽覽兩岸風光。有時小船經過大片牧場,那兒有白色孔雀在悠閑地漫步,拖著個大白尾巴,淺色身體像是一件白色連衣裙,這漂亮的畫麵簡直像是大畫家尼蒂的傑作。往遠處看是一座城堡,這景致勝過了紀念冊中的植物畫片。城堡幾乎被濃鬱的樹蔭所淹沒,茂密的綠蔭像翻滾的波浪,更有許多鳥兒在嘰嘰喳喳地鳴叫,看起來它們是屬於富人的。再往前劃,我們發現了與我們的小島上一樣的野花、樹木和開著白花的垂柳。偶爾我們還瞥見一座老磨坊,像城堡一樣高高地矗立著。石頭台階上已長滿了青苔,牆壁已殘缺不全,頂上棲滿了鴿子和珠雞。風車的葉子振動,就好像整個大機器都要運行了似的……

當我們掉頭順水而歸時,哼哼山歌,十分輕鬆自在!空曠的草地上回蕩著孔雀的叫聲。在一片牧場中央停放著一輛小汽車,那是牧羊人的,他正在遠處把羊群往圈裏趕。時而有一兩隻翠鳥被我們驚起,那是一種喜歡在小河邊活動的藍色小鳥。在奧治河人口處有一座低矮的拱形橋,我們得俯下身子才能讓小船從橋下鑽過去。

夜幕中,我們又回到了塞納河上,噢,與小小的奧治河相比,塞納河簡直成了茫茫大海了!

我倆在一起閑逛了那麼多,最令人難忘的是有一次,我倆在一家水濱客棧裏享用的那頓秋日午餐。那天早晨很冷,塞納河也顯得格外陰沉、淒涼,鄉村卻還是那樣的寂靜美麗,淡淡的晨霧更使人感到冷得刺骨,我們隻得豎起了外衣的領子。

這家客棧位於古特萊水閘上遊。這兒從前是馬拉駁船歇腳的地方,星期天從高貝伊來的先生們在這裏聚會。但平日裏客棧生意清淡,隻有水閘上的人或者駁船和拖船上的水手偶爾光顧。

此刻,爐子上的鍋正冒著熱氣。上帝呀,屋裏竟是這般地暖氣騰騰。“二位先生除了牛肉以外,是否再來一條油煎冬穴魚?”油煎冬穴魚用一隻陶器盤子盛著端了上來。味道還真鮮美。在這小小的餐廳裏,連四周的牆紙也洋溢著一種豐衣足食的情調。

吃罷了飯,點燃煙鬥,我們聊起了莫紮特。這種秋日的閑談令人非常舒暢。透過落了葉的棚架,我看見在客店外邊的平台上有一個漆成綠色的秋千,一個投餅遊戲箱,一些用來射弩的圓盤,這小小遊樂場上的一切設施,被塞納河上刮來的冷風吹得顫顫巍巍,給人一種被遺棄的淒楚感。“瞧!……一架斯頻耐琴!”我的夥伴說著,一邊把一張擺著盤子的長形桌上的那塊有灰塵的台布掀起。他彈著琴鍵,奏出走了調的、顫抖的樂曲……

直到天黑,我們還饒有興味地陶醉在莫紮特的樂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