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大概也是一種邀請吧?”
他感到愕然,沒有回答,神情恍惚地聽著妻子這毫無掩飾的聲音。她驕傲地坐在欄杆上,鳥一般地偏著頭,望著他,好一副灑脫的騎士風度,見對方毫無反應,她聳聳肩,跳下地板,瀟灑地走了他刹那間如夢初醒,恢複了常態,大生的嫉妒和猜疑心也油然而生,他驀地站起了身,跟在妻子後麵,一邊走,一邊想:“她肯定在這兒約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了解得一清二楚。”
舞廳內上百頂紫色、綠色的頭巾在輕盈飄移,在這人海中,他根本不用擔心被認出來或自己的行動被人窺破。她無所顧忌地在前麵走,他則盯著她,亦步亦趨。她像是穿著一雙土耳其舞鞋,但步履輕盈,肉麻地扭著腰肢。這時,一位拜占庭人打扮的男人,穿著一件鑲綠寶石、綠金的化裝服;一把將她攬在懷裏,她乘勢一倒,狂熱的擁抱使她的腰肢呈弓形,看去是那樣的婀娜多姿。她諂媚而肉麻地叫道:“你這莽漢!”他不由自主地衝到了兩人麵前。
不一會兒,她又往前走了,步履仍是那樣輕盈,不時朝通向包廂的那個門看去。到了門口,她顧不上打量四周,就徑直下了舞台,在台階旁,她躊躇片刻,便轉過身,朝劇場樂池那個側門走去,加入了喧囂而擁擠的人群。那熟練的滑步恰似一把鋼刀刷地插入刀鞘,五個男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臂,將她圍住了。一個幾乎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推開眾人,將她緊緊抱住,靠在包廂前的欄杆上。在這男人懷中,她仰著頭,發出一陣陣放肆的笑聲。那男人透過網織狀的麵具,看到了她的明眸皓齒一會兒,她靈巧地從那男人懷裏掙脫,坐到了舞台的台階上,惱羞成怒的他則站在她身後兩米開外,盯著她。這時的她如臨無人之境,從容地整了整麵具和那揉皺了的罩衫,將束發帶緊了緊,休息片刻,又站起身來,下了台階。一位武士打扮的男人邀請她跳舞,她勾住這男子的肩胛,倆人開始翩翩起舞。
“沒錯,這肯定是她的戀人。”他心裏喃咕著。然而,一圈跳完,這位汗漉漉的武土站在欄杆旁,她卻一聲不吭,徑直朝小賣廳走去。她在那兒喝了兩杯香擯,付過錢,便一動不動,好奇地瞧著兩個男人在一群尖聲怪叫的女人中調情。一會兒,她走上前去,將那雙黑色纖細的魔爪輕輕擱在一位荷蘭婦女白晳的胸脯上。這女人戴著金質的頭飾,神經質地尖叫著,這一切使她感到愜意。
跟著她亦步亦趨、氣急敗壞的他又看見她停住了腳步,就像路上遇見熟人,她靠近了一位躺在長條椅上、氣咻咻地用麵具扇風的青年,她彎下腰,輕佻地捧起了那張粗魯而英俊的臉,親吻著那氣喘噓噓、微微張啟的嘴唇。
站在一旁的他並沒衝上去將她拉開,而是悄悄鑽入了人群,驚愕之餘,他不再感到害怕,夠了,他不再期待有新的發現。現在,他已完全明白,愛琳娜並不認識這位她正在親吻、跳舞跳瘋了的年輕人,也決不會認識那位海格立斯,更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在等待或找尋什麼情人,她那正在親吻的嘴唇就像一顆已經被吸空了的葡萄,他可以肯定,愛琳娜會立刻離開這青年,將他忘掉,然後再在舞場兜上幾圈,與其他男人玩上一陣,直到疲倦為止。她隻是想要體驗那種毫無掩飾、完全出於本能的無拘無束和擺脫丈夫羈勒的樂趣,品嚐那不能被人理解、也不知世間羞辱的單身婦女的樂趣。然後,她將怏怏地回家,回到那不可醫治的孤獨之中,再用另一張麵具和另一套化裝服恢複她往日的嬌媚和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