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死門11(1 / 1)

玉軸卷著金絲淩錦,被太監一段段攤開,他望著王策,這位在宮中向來不得皇帝歡心的卑賤小皇子,冷冷開口了。

他一張口,窗外的雨勢似感應了一般,驟然大了起來,那太監出口的言語便有些模糊,大抵卻也是能聽得幾個字的,譬如什麼“孤心甚痛”,再或“孤得三子,唯二子王策生來多異,恐妖禍於身”,還有幾句“孤思家國安危,不令其殃及萬民”、“即刻處之”,一段冗長的詔詞下來,王策倒是沒什麼表情,王闕卻已麵色鐵青。

薛鶴冷眼瞧著,捏起一粒棋子在指尖細細揉.捏,力道大了些,硌得指肚針刺似的疼。

老皇帝果然是個狠心的,王策到底也是他的崽子,一道聖旨,說處決便處決,理由還捏得如此冠冕堂皇,說什麼他生母難產是他克死的,早有妖怪俯在他身上興風作浪,上一陣子靖國大旱、皇帝大病也都是這妖怪作妖,再不收拾,靖國都要被他克死啦。

這狗屁的理由糊弄七八歲的娃娃興許都很是勉強,但又能如何?人家是靖國的皇帝,說你是妖,你便決計沒法子逃了。

太監雙手向前遞近了些,王策怔怔地,便要接下這旨意,王闕冷冷挑起眉,一把將他的手揮去:“你做什麼?”

王策十分平靜:“兄長,這是父皇的旨意。”

王闕笑得諷刺:“就因是父皇的旨意,他要你去死,你便一絲也不反抗,你竟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麼?”

一旁的太監卻似早已料到這一幕,眯著眼道:“太子殿下,皇上吩咐了,若您阻攔,便也是抗旨之罪了,絕不姑息。”他聲音又拔高了幾個調子,“二殿下,您還不接旨嗎?”

——二殿下,您還不去死嗎?

王闕怒極,一把掀了棋盤,正待將王策扯回,身後的薛鶴一個箭步上前,不動聲色地在王闕的頸處一拍,他整個人便軟軟倒了下去,瞬間不省人事,薛鶴笑眯眯的,瞧不出脾氣,隻道:“太子殿下許是近日累極了,臣這便去將太醫找來。”

太監似笑非笑:“那便有勞太傅了。”又將手中的聖旨朝前遞了遞,王策默然無語,伸出雙手,將那聖旨托在手中,冰涼的,帶著雨水的潮氣。

他任由幾名侍衛壓著他的肩,他的手臂,如錮著某個畜生一般,將他帶出了殿中。

這大雨下了整天,傍晚時才方見紅霞,宮中百花浴了天露,愈發爭奇鬥豔,姹紫嫣紅,片片花瓣上滾足了雨水的清涼,映著萬裏的紅雲,好一番雨後的光景。

卓聞緊閉了幾日的屋門終於敞著了,白露緩步走來,低低道了一句:“二殿下此刻已在獄中了。”

卓聞嗯了一聲,頭也不抬:“被關在了哪處獄中?”

白露道:“死門。”

卓聞歎道:“好,老皇帝著實心狠。”

靖國早年時於宮中地下建了一座大獄,共分八門,借自《奇門遁甲》中八門之意,其中開、休、生三獄門隻關罪責頗輕者,所犯之錯皆有可赦之由,且赦後授之情理,令改過自新,不致再犯;杜、景二獄門則多為燒殺搶奪、奸淫擄掠、舍妻子老母之罪者,酌其悔意,或重懲,或處死,皆聽天命;而死、驚、傷三獄門……眾人皆傳這三獄門中的罪者,死後定是要入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的孽畜。

白露靜默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問道:“先生,二殿下真的會死在那死門的獄中嗎?”

卓聞怔了一瞬,輕聲笑了,她在袖中攢進了雙拳,胸口上方那處傷疤忽然又疼得厲害,燒灼肺腑一般,往昔那彌漫著血色與髒汙的過往在眼前如浮雲般掠過,她的聲音便多了幾分沙啞。

她道:“他會曉得到底什麼是死,也會曉得,到底什麼是生不如死。”

她吐出這句話後,仿佛被回憶所累,已是倦到了極處,輕輕合上雙眼,竟就這樣蜷在椅中睡去,卻覺得這一覺十分的不安穩,又覺得臉側被什麼東西拂來拂去,起初她以為是穀雨又跑到她身旁取暖,下意識伸手一捉,又狠狠一握,果然握住了一團毛茸茸的事物。

耳邊又是一聲吼:“不知死活的,放開老子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