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死之分3(1 / 2)

王策總在思索,死門中囚犯眾多,皆是無可赦之人,獄卒卻為何要他們活得這樣久?

待他明白這個中原由的時候,已是五日之後了。

五日,於凡人一世來講何其短暫,可於這死門中的千萬條孽命來講,卻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他每日都會被帶到一處明亮的廳子,四處擺滿了刑具,他認得的,不認得的,排得十分整齊,擦得鋥亮,行刑前那獄卒會好心向你說清,這件怎樣絞上你的十指,這件又怎樣將你的胳膊劃開口子,放上整碗的血,再灌回你自己的嘴巴去。

死門中的囚犯本應被帶到各處去開山填河,可每日被送來的孽畜這樣多,這不見出頭之日的陰暗之牢中向來不願有人踏足,獄卒們更是逃不開被縛在此處的命運,便於這髒汙之地稱王,那些囚犯,運氣好的,帶去做苦力,運氣差的便成了他們的玩物。

近日來,王策便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他曾經竟不知,疼痛可以這樣讓人恐懼,每種刑具用在身上都有著不同的痛法,獄卒見他麵目猙獰,便笑得開懷,將這皇子的血抹了滿麵,仿佛這樣能沾些福氣似的。

再被送回牢室的時候,王策竟生了想死的念頭,可很快他便被能生出這樣念頭的自己唬了一跳。

小豆子是個油嘴滑舌且健談的,他雖看著羸弱,卻總能在受完刑罰後不過兩日又活蹦亂跳,此刻他望著麵色愈發慘白的王策哈哈大笑:“小皇子!可是扛不住了?”

王策淡淡望著他:“我不會死。”

小豆子又是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卻又忽然泄氣了似的,湊近他問道:“聽那些獄卒說,太子殿下待你極好?”

王策不理他,依舊慢吞吞地、斯文地嚼著手中的幹饅頭,隻是每動一下,牽著那裂開的傷口,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小豆子硬著頭皮又貼近了些,小臉貼著鐵欄,好像有點著急:“你快告訴我,是不是!”

“是。”兄長的確待他極好。

“那他會不會來救你?”小豆子的眼睛泛著光。

王策垂下手,嘴唇在顫抖:“我不知道。”

他被帶進此處的時候,本是抱著一死的決心的,刀架在脖子上,稍一用力,就算痛極卻也很快無知無覺,可,如今他卻不知自己到底能熬多久。

王策讀書甚少,可他卻有著過目不忘之才,縱然他待王闕是掏心掏肺的好,卻也未曾叫他知道,他活得謹小慎微,生怕自己的螢火之光掩了他一角銀月之芒,薛鶴也經常斥他有一顆榆木似的腦袋,神仙下凡也雕不得,他便幹脆不去碰那詩書。

可如今想來,曾經幾位老頭子太傅聲嘶力歇地吼著什麼“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沮洳穢地又如何!丹心耿耿永不渝!”一副下一刻便要撞牆以示忠臣的蠢模樣,他們嘴上說得這般赤誠,隻因未曾受過這些剜心般痛極的刑罰。

事不關己,大可遠遠在旁,怒罵嬉笑,皆無關痛癢。

小豆子不死心似的:“喂!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

王策回過神來,臉色卻已陰沉了幾分,聲音便有些冰冷:“什麼?”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豆子也被他此時的神色嚇得一縮:“你何不想法子聯係太子殿下,叫他將你帶出這鬼地方?”

王策輕輕咳了咳,幹脆道:“不可。”

小豆子怒了:“怎的就不可!”

王策捏緊了手中的饅頭,隻覺得身上的傷又火燒似的疼了起來,膝上一處深深的口子,竟已見了骨,他小心地吐著氣,不覺中咬破了唇,唇舌沾了血,是別樣的甜。

他不應活在這世上,卻還是活下來了,縱然活得艱苦,可就如他不久前同卓聞所說,這世上還有人肯待他好,他便滿足,他絕不能拖著那唯一肯待他好的人也墮進這煉獄中,雖然他也漸漸力不從心,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王策虛弱極了,常於談話間沉沉睡去,小豆子巴巴望著他,神色陰晴不定,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隻是晚上丟進來的饅頭,他全部扔到了王策的身旁,自己卻餓了肚子。

這日,王策又被獄卒帶到了行刑的大堂處。

那個頭大的獄卒似十分愛惜他的容貌,每次都用一方白帕擦淨他麵上的血汙,他望著眼前這張雖蒼白虛弱,卻仍十足俊俏的麵孔,忍不住笑了,露出兩排猥瑣且叫人作嘔的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