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是粗繭的手一把擰起他的下巴,吐息也隨著粗重起來:“二殿下,今日有好東西要贈你。”
王策平靜地抬眼,飛快望了他一眼便又垂下,因此沒人能看見他眼底呼之欲出的恐懼。
獄卒又端詳他許久,笑容變得怪異,他轉身端來一隻破瓷碗,溫柔地掰開他的唇齒,一點點,灌著那碗中水般清澈的湯藥。
這藥不比尋常,入口竟是花蜜的甜,初時他分明是反抗的,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甜膩嗆得失了神,順著喉嚨滑下,登時身子便滾燙了起來,仿佛無數柔荑纏著他的手足,將他拖入滿是刀山的溫柔鄉。
“二殿下,喜歡嗎?”獄卒伏在他耳邊,聲音輕如蚊蠅。
王策雙目赤紅,張口卻已吐不出言語,腹中瞬間又如無數把刀子翻攪,那獄卒滿足地撫著他眼角的那粒淚痣,柔聲道:“二殿下,您怎的沒個動靜?您叫一聲給我聽聽,哪怕一聲,我就算死,也是值了。”
他緊咬牙關,不肯發聲,好在雙手被鐵索錮得極緊,握拳較勁也使得上力氣,那獄卒卻很快悟了過來,又將鐵索撤去了,王策跌在地上,卻是速度極快,朝著早就盯準了的一把長刀摸去,待握住了刀柄,手腕一翻,已對準了自己的喉。
他已然到了神誌不清的邊緣,那藥力在身子中遊走,占有他的四肢百骸,他有幾分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趁著他還難得清楚,趁著他完全成了奴隸、成了俘虜前,先自行了斷才是最好的結局。
獄卒卻十分悠然,他一把捏住了王策的手腕,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他道:“殿下,您還不能死,我不願做強求旁人的事,我便寬限您些時候,叫您好好嚐嚐這藥的甜頭。”他從喉中溢出一聲歎息,細幽的,“您若想通了,便叫我的名字,我叫黃二,您隻要叫我,無論多遠,我都能聽得見。”
王策將雙唇咬得鮮血淋漓,他已聽不見那獄卒在說些什麼,先前的甜膩與疼痛又消失不見,身軀中像是藏著一隻魔,已睜大了眸子,想要扒開皮肉,折斷筋骨,隻待他最後的屈服。
王策從口中嘔出一口血,那血竟也是滾燙的。
獄卒重新將他綁好,又送回了牢室。
獄卒道:“對了,二殿下,我寬限您的時候不多,這藥效過了頭,您便要成了殘廢了。”
王策雙目呆滯,四肢被捆得動彈不得,口中不停湧著血,痛感於他,此刻已成了喘氣眨眼一般順其自然,他避不得,隻得生生忍著,若忍不住,便是他輸了。
小豆子駭然地望著那獄卒遠去,哆嗦著靠近鐵欄,吃力地伸出手來,枯瘦的手指摸到了王策的額頭,他被燙得一跳,遂急切地低吼道:“二殿下!你……你挺住……你不能死!”
王策木然地轉了轉眼珠,終於發出了一聲壓抑至極、痛苦至極的低吟。
小豆子的臉都扭了,他噗通跪在地上,已然是手足無措,他暴躁地扯著滿頭幹枯稀疏的發,在狹小的牢室中來回踱著,不知多久後,他忽然怔住了,一雙大眼撐得滾圓,雙瞳顫栗,汗流浹背。
他轉身,死死盯著王策,飛快道了一句:“你絕不能死。”他雙手使勁抹了抹臉頰,深吸一口氣,扯著嗓子便叫道:“黃二大哥!黃二大哥!”
那黃二正哼著曲兒,啜著酒,等著貌美絕倫的二殿下喚他的名字,卻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頓覺不快,握了長鞭氣勢洶洶趕去,隻見小豆子在牢中砰砰磕頭:“大哥!您放過二殿下!您把解藥喂給他!您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馬,無以為報!”
黃二怒道:“你算哪根蔥?也不想想爺爺看不看得上你!”他甩起鞭子便要抽去,那小豆子瑟縮著,卻不躲,黃二咦了一聲,手停在半空,忽然換了副臉色,“若說解藥麼……倒也不是不能給。”
“您講,您講!”
“若是給了解藥,便叫爺爺失了不少樂趣,你既送上門來,需得好補償爺爺我,隻不過你生得這般醜陋,若想換那二殿下的命……你隨我來。”
小豆子哎了一聲,麵色煞白,他歪歪扭扭地起身,雙手抹在碎衣上,抹去了掌心渥出的汗,回頭深深望了王策一眼,跟著黃二去了。
王策木木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又從喉中發出了一聲近似悲鳴的低吼,可混在這終日慘叫連連的地牢中,無人能聽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