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死之分4(1 / 2)

王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幾次後再醒來,身上那折磨人的疼痛與滾燙竟消失殆盡了,隻舌尖上還餘下了那湯藥極為濃膩的甜意。

王策有些茫然,他動了動手腳,困住他的鎖鏈也不知所蹤,他拖著昏睡了幾日後沉重的身子動了動,卻聽到隔壁一個沙啞暗淡的聲音:“二殿下,你醒了嗎?”

這分明是小豆子的聲音,王策猛然憶起他同黃二離開時的情形,一時惶然,匆匆循聲望去,心中卻被似重錘猛地一擊,刹那血肉橫飛。

靠在牆邊的瘦弱少年失了兩條胳膊,一條腿,那雙原本時而凶悍時而跋扈的大眼,也變成了兩隻空洞,周遭的皮膚是幹涸的血,有幾絲凝在了唇邊。

“很嚇人,是吧?”小豆子竟笑了,他舔了舔唇邊的血,笑音刀子似的刮著耳膜。

“你……”

“二殿下,兩條胳膊一條腿,還有我這眼眶子裏的一對眼珠,換來了一包給你的解藥,你若領情,便聽我說下去,你先瞧瞧那些獄卒是否在近處,若是不在,你便去左邊的牆角幹草下摸一摸,我在那處藏了一隻小石獅。”

王策紋絲未動:“你……到底是為何?”

小豆子怒道:“叫你摸便去摸!摸過後自然就告訴你了!”

王策屏息摸索著到了左邊的牆角處,抬手一摸,果然摸到隻做工粗糙的小石獅,尾巴處係著一根紅繩。

小豆子一灘爛泥似的靠著牆,整個人忽然笑得癲狂:“家妹之物,交由二殿下保管,有待一日若能逃出生天,二殿下需得將這獄中的一群狗雜碎的皮一點點剝開,放在火上烤,叫他們嚐嚐這些年來我所受之苦,如若不能——”他的笑意凝在幹枯的唇角,“隻求二殿下尋了家妹,允她賤命一條活路,至少不必受那饑寒之苦,權當做我這不頂用的胳膊腿和一對眼珠子為您換來解藥的恩賜罷。”

王策在死門中被關了已是一月有餘,生死不知,太子殿下王闕這一月裏也整日命不久矣似的在殿中臥著,來一位攆一位,急得皇帝直跳腳,一麵怕著寶貝兒子就這麼去了,一麵心中又罵著那妖孽似的二兒子入了獄也這般能生事,可,一道旨意昭告天下,靖國人都認定了二殿下是實打實的妖怪,若就這麼放了出來保不準會如何興風作浪,老皇帝龍椅還沒坐夠,老皇帝憂心忡忡,整夜思索著到底上輩子作了哪門子孽。

皇後到底也是個女人家,更怕自己的心頭肉經不住這般折騰,得了空閑便揪著皇帝罵:“瞧陛下做得這好事!若是實在容不下阿策,想個法子將他趕到偏遠出去做個藩王也罷,怎的就偏要放在闕兒眼皮子底下,你明知闕兒與阿策兄弟情深,素日裏吃飯讀書都擠在一處,如此不是要了闕兒的命?”

皇帝被罵得愈發六神無主,厚著臉皮隻得又來找卓聞,這小先生在宮中的日子似神仙般快活,整日喝茶賞花,皇帝約莫著再過幾年這皇帝許是就換成她做主當家了。他咬著牙,望著眼前喝茶看書的小姑娘,問道:“這事……先生怎麼看?”

卓聞方才睡醒,強睜著一雙朦朧睡眼:“陛下在憂心什麼?”

老皇帝還是將牙齒咬出了聲:“自是憂心闕兒的身子!”當初不還是她叫他一旨下去將王策關進了獄中,說是隻要除了王策,她便立刻動身去衛國,在內裏左右周旋,必能將喬羽在靖國的商脈扒得連褲子都不剩,可如今喬羽仍在府中吃香喝辣,他卻快要痛失這愛子了。

卓聞的神色有些恍惚,她的目光仿佛透過老皇帝鐵青的臉,望向某處遠方,半晌,才極為敷衍地應了句:“陛下急什麼?如今我在這宮中,必能保得太子殿下無虞。”

老皇帝吹著胡子,狠狠瞪她:“先生憑什麼作保?”

卓聞心中莫名冒出了一股無名火,這老皇帝磨磨唧唧沒完沒了,當初若是不信她,何必又應得那麼痛快?她幹脆裝聾作啞,一把抓過昨日看了一半的話本子翻了起來,眼角斜斜一瞟,大有“若不信我將我趕出去便是”的意味,老皇帝唉聲歎氣,終究無法,隻得丟下一句:“屆時若闕兒……就勞煩先生了。”

卓聞這才笑了:“陛下怎的就看不出,這是一筆好買賣?”

老皇帝拭了把額上的汗珠:“好在哪處?”

卓聞道:“太子殿下病得這般苦,歸根究底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好弟弟入了獄遭罪,他插手不得罷了,如此情深義重,實在是仁君義主之貌,如今民間一片嗟歎,道這重情之人竟是靖國太子,是未來的君主,怎不為民幸國隆之兆呢?”

老皇帝聽得愣了,剛拭掉的冷汗瞬時又布了滿額:“闕兒……定不會有這般心思。”

卓聞笑嘻嘻:“陛下您的寶貝兒子,您自個比誰都清楚,我卻隻是隨口誇讚一二罷了。”

老皇帝兒子不多,除了王策這傻子,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王闕做太子做了這樣久,竟無人在他手下作亂生事,個中原因,榆木腦袋也能想得清。

不知幾時,老皇帝走了,身形有些晃蕩,白澤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有君命,無君誌,這皇帝叫他做了這樣久也不曉得走了哪處狗屎運。如此庸懦猶疑之人……實在少見!”他又將目光轉向卓聞,“這些日子你偷偷摸摸的,都在做些什麼?連老子也要瞞著呢?”話音落,眼睛又瞪得滾圓,小姑娘早就跑得沒影了,桌上半盞涼茶,幾隻空碟,唯有白澤近處的一隻碟子中香糕被捏成了骨頭狀,方方正正擺在碟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