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很有錢。
衛國的皇帝有錢,衛國的國民有錢,在衛國出生的每個人,從來都不曉得窮字那撇撇捺捺該怎麼寫。
在此處,官階的高低不代表權勢的大小,正一品丞相見了國中那些扛把子的富商都要笑得比太陽還亮,隻因他們的手掐著衛國的錢財命脈,國庫有了他們才這般豐盈。
這種天賦仿佛已經變成了衛國人一種特定的標識,出了大門,手上沒有個把個生意,沒人厚能厚著臉皮說自己是衛國的國民。
早些年的時候,衛國中還被分了東南西北四方,四家大戶看管著各自的生意,誰也不讓誰,鬥得仿佛烏眼雞,譬如東邊以染坊為業的齊家暗地裏打探到西邊以絲綢為業的高家也在偷偷鼓搗起了染坊,這便是不恥之行了,你弄你的絲綢,何必摻我的染坊?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
商家鬥氣,絕不似婦人一般爭個家長裏短,齊家的思忖了大半宿,第二日派了將衛國養蠶的壟斷大半,又購了大批製綢的機器與勞者,大張旗鼓開戰了,高家的得了消息怒得麵紅耳赤,站在齊家的大門前叉著腰開罵:“活膩了是不是?你也不扒拉著算盤仔細算計著!絲綢也是你這癡愚染夫可做的?”
齊家的大老爺邪魅一笑,雖不出門,嗓門卻大得很:“那你呢?你院裏新購的那幾口大染缸留著如廁嗎?”
兩個老頭子平日裏還見麵先捏出個三分笑,如今卻是真的不顧臉麵了,直罵得喉嚨冒煙卻仍是意猶未盡,高家老爺被丫鬟扶在手中,喘氣都費勁,卻聽齊家的又吼了句:“幾匹破絲綢而已,你得意個什麼勁?”
高家老爺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府中,心跳如擂鼓,麵白如霜雪,他推了一眾來為他探脈的大夫,召喚了手底下幾個兒子來商量,幾日後,西街幾家大染坊開了,鑼鼓聲聲,紅綢齊舞,勢頭極大,倒是徹底將齊家的氣病了好久,可病好後,東街又新開了幾家絲綢莊。
這兩家子是徹底的扛上了。
可畢竟齊家做了半輩子的染坊,高家搞了小半生的絲綢,如今調了個個,縱使是天縱奇才也手足無措,兩家問題頻出,衛國四大商戶頭子眼見就要垮了兩家,大家本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何必呢?
兩位老頭子如是說了,不爭饅頭爭口氣,就這麼吊著罷。
另外兩家商戶頭子,分別是南邊的許家,還有北邊的江家。
許家的老頭子已年有七十,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竟是個捏糖人發家致富的,如今雖已老態龍鍾,卻一顆童心未泯。老頭兒惦記著齊、高兩家,運了兩大箱子的糖人去講和,不出半個時辰,被罵哭了。
許老頭帶著糖人找來了江家直抹眼淚:“如今的生意愈發不好做喲,和和氣氣的才叫好,絲綢和染坊——這兩家爭個什麼勁呢?”
江家是世代傳下來的家業,殷實富足得很,涉業更是既雜又多,到了這一代的時候,老爺與夫人操持得過了,皆染上了病症,老爺去得極早,留下了體弱的夫人與獨子江離。
年輕的少爺一身黑衣,烏發俊顏,笑容和藹可親,立時下了座親自為許老頭斟茶:“許老爺子莫要擔憂,您說得十分在理,絲綢與染坊,原是不必爭的。”
老頭兒歎著氣,仿佛瞧著自己親孫子一般,粗糙的老手拍著江離的手背:“到底還是你懂事,可有什麼法子?”
江離彎起唇角,笑容十分乖巧:“既然不必爭,那便叫他們歇一歇。”
於是沒過多久,這兩家就真的歇下了。
齊、高兩家的大多家業,被江家的少爺江離一口吞了。
兩家傻了眼,江離卻振振有詞,眉目隱見憂慮,且苦口婆心道:“兩位叔叔整日因絲綢或染坊爭得勞心費神,隻顧著出著自己的氣,早已沒了賺錢的心思,眼見著其餘的小商也跟著遭罪,便由小輩代勞了罷。”
代勞?帶你娘的頭!
齊、高兩家的老爺,被這一個口蜜腹劍的混蛋小輩激得沆瀣一氣,掙紮一番後反倒賠得血本無歸,幹脆挽著胳膊遣家散口,剃發出家去了。
而許老頭腦子有些糊塗,以為這兩家皆是想得通透了,看破紅塵,無意錢財,實在難得,午飯喜得多吃了兩塊綠豆糕,這便噎在嗓子裏出不來氣,躺在床上硬挺了兩日,還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