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死前他感到喬子樺雙手穩穩將他扶住,聲音竟帶著哭腔:“我……我不會傷你……你別怪我……”
王策迷迷糊糊地想著,他竟這樣輕易且蠢笨地落進了喬子樺的圈套,若是被卓聞曉得,這小精怪必定是要笑掉大牙的。
這迷藥雖厲害,時效倒不算長,王策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過來,除手腳微微僵硬外暫無大礙,他將舌尖咬出了血,這才真正清醒,先從懷中摸出匕首來,謹慎朝著屋門走去。
王策並不知此刻他身處何處,這屋中極靜,隻聽得見他的腳步聲,可他走著走著,卻愈發覺得這屋子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
屋中桌椅床榻,茶具字畫都一應俱全,隻是因著有些大了,便顯得格外空曠,特別是牆上那一副看起來就有些時候的紅梅霜雪圖,王策竟看愣了,他上前抬手一摸,指尖便沾了灰塵與蛛網,那被歲月所掩的落筆便更加清晰了。
那兩個字,未孚。
王策轉身便朝著窗子奔去,一把將它推開,入目的果然是一座小院,幾株枯死的臘梅,還有窗下幾近成灰的鐵蘭花瓣。
喬子樺一身素衣,倚在那枯了的臘梅之下與他遙遙相望,她身姿纖細且妙曼,衣裙迎風擺起,玲瓏有致,偏生一張怨婦似的神色生生壞了這好景色。
王策收回手中的匕首,隻覺得這周遭太靜,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小院,鐵蘭,臘梅。
除那格格不入的喬子樺有些礙眼外,其餘的東西,他早已在夢境環境中見識過千萬次,這裏是衛國,是當年溫蘇的那座宅子。
王策推門而出,在牆角處俯身,撈起一把鐵蘭的花瓣,灰色的渣滓在指縫間流瀉,如那些似真似幻的畫麵,風一吹,粉末隨風而散,又一片溫宅中的往事伴著著殘破的花朵,遠了。
王策曉得他就是溫蘇,溫蘇就是他,可環境中的那些經曆他還是絲毫未曾記起,確實無法切身體會溫蘇的愛恨情仇,所以他才急急追著找來了卓聞,低三下四,死皮賴臉。
他自出生便是卑賤,唯一叫他付出真心與赤誠的兄長也露出了獠牙,遭此背叛,他竟也心如古井,不怨他,不怪他。
許多時候王策都開始懷疑,他麻木得不似常人。
可溫蘇卻是如此熱烈,敢愛敢恨,喜歡你,我便說出口來,想著你,便將你留下來,原來這人情本不複雜,複雜的隻是他罷了。
王策一顆冷寂的心髒開始有了溫度,他想知道是什麼讓他自己放棄了溫蘇的豁達,竟心甘情願地變成了一個榆木腦袋的傻子。
如今來到了這溫宅,看著舊時的情形,那種渴求終於如決堤之洪,湧遍四肢百骸。
他望著掌心的花瓣粉末,淡淡地笑了。
喬子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王策,直到望見他彎起唇角的側顏,她眼中竟頃刻蓄起了明晃晃的淚水,幾次險些墜下,她輕聲道:“你可喜歡這裏?”王策嗯了一聲,聲調也柔和了幾分,喬子樺便苦笑道,“追殺你的人那樣多,我幾次都怕你活不成了,卻總覺得你還是會活下來的,看來我沒有想錯,我也不曉得你到底去了哪裏,隻四處尋著,尋到了衛國,竟真叫我碰見了……”她還是落了淚,淚珠掛在凝脂般的臉頰上,真真是惹人憐惜,“我無意中發現了這處宅子,與衛國各處的奢靡之風大不同,住著倒也還算愜意,你也一樣喜歡,真好。”
王策一言不發地聽著,隻等她講完才起身彈去袍角的灰塵:“喬子樺,你捉了我來,就是為這個?”
喬子樺慌忙抹去了臉上的淚,哽咽道:“有時我也覺得自己是魔瘋了,女兒家的廉恥都不顧,可是阿策……”她深吸一口氣,緩步向他走去,“不止衛國的皇帝在追殺你,我從家父處收到密信,就連你的兄長王闕也在派人尋你,要取你的命,我可以救你。”
“我不需要你來救。”
“你雖身在衛國,可靖帝與太子的勢力又何其大,你躲到了今日已算是僥幸,可你敢保證自己能一直僥幸下去?”
“我不需要你來救。”王策雖未露出厭煩的神色,卻還是一字一句地重複著,“你所謂的救我,隻是為了滿足你的私心,要將我留在你的身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