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君子有斐3(2 / 2)

一聲痛呼後,兩位仆從都瑟瑟發抖地跪下了。

卓聞拿起帕子拂了拂廊邊長椅上的灰塵,氣定神閑地坐好,問道:“我方才問你們,憑什麼瞧不起讀書人呢?”

小姑娘看著和善,但府中都知道這是江離少爺專程請來給老夫人治病的上賓,輕易得罪不得。兩位仆從對望一眼,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開口:“讀書人……讀書人無甚用處,整日空口白話,一不可賺錢糊口養家,二不可提刀守家護國。”

霍濯無聲中握緊了拳頭。

卓聞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這樣說的話,我竟也是個整日隻曉得空口白話的無用廢物了。”

仆從額頭已冒出了冷汗,忙辯解道:“先生怎會是讀書人?先生……先生……”他嚅囁了半晌,竟說不出話了。

卓聞笑著,眉眼卻涼了,她望著跪在地上仍抖著的兩個小少年,似怒似歎:“這般年紀的孩子,本應自有一番抱負,不想卻整日以欺辱旁人,相訴讒言為趣,也不知這趣在何處,再想這衛國上下皆是如此,實在叫人心寒。”

“正如……正如先生所說,衛國上下皆如此。”那仆從雖懼,心中卻實在不甘,硬著頭皮繼續爭辯。“一國民,一國風,先生也瞧見了,沒了讀書人,衛國仍是富足得很,那……那讀書人又有何用呢?”

卓聞道:“霍濯,你說。”

霍濯聞言,驟然鬆開雙拳,長長呼氣,似在隱忍著什麼,許久,搖頭道:“先生,濯無話可說。”

“為何?”

霍濯露出一個淒涼的笑來:“對牛彈琴,損物傷己。”

他一路走來,多少冷眼,多少鄙夷,他在這衛國中便如異類一般,說什麼做什麼皆是錯,若是旁人不笑他,那旁人也是個錯。

那又何苦呢?霍濯想起了父親,於百十人的鄙夷下也淡定自若,行走如風,這世人的挑剔與不屑,與他都是無關的。

他做不到父親那般自內而外的灑脫,可至少,至少不能像個可笑的癡者一般,遇人便拉攏迎合。

卓聞讚許地望他一眼:“到底是霍家的子孫,從武從文又能如何?骨氣總算沒丟。方才你們為什麼動手?”

霍濯一頓,還是道:“這二人私底下辱罵少爺。”

“我們、我們沒有……”仆從低聲喃喃著,卻也是失了底氣。

卓聞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跟我解釋做什麼?江府又不是我當家,你們總是在府中殺人放火,也不該我來罰你們,不過……”她眼珠轉了轉,轉得那兩個仆從心驚肉跳,“若是你們真的沒有,何必做出這副慌亂模樣,到底還是心中有鬼。”

“我們隻是……”

“在背後妄議旁人的是非過錯已是叫人不恥,更何況江離是你們的主子,平日待你們如何更是不必我說。”卓聞冷神色冷淡,似是不屑與他們再有糾纏,多一刻,便覺得是恥辱,“就你們這般德行,哪裏來的臉皮去笑話讀書人?做人……也都不配罷。”

短短幾句話,不久前還氣焰囂張的兩位仆從聽得滿臉通紅,雖心中仍有怨懟,卻也不敢再擅言,隻得耷拉著腦袋一直跪著,見三人身影遠了才默默無聲地各自做事去了。

霍濯心情沉鬱,走時腳步甚快且無章法,更是再沒了同他們寒暄的心思,一路奔回了書房,卓聞望著他那門窗緊閉的書屋,嘖嘖兩聲:“隨處可見好馬,可伯樂又在哪裏呢?”

王策見四下無人,終於開口問道:“你倒是難得熱心?平日裏從不見你插手這等小事。”

卓聞冷笑兩聲,抬腳狠狠踢了他:“我有叫你幫我查查這霍濯與霍家的關係,你卻跑到溫宅與那喬家的千金整日花天酒地,如今蠢材一般問來問去。”

相處了這樣久,王策倒也漸漸慣了她霸道勁,他淡定地拂去袍上的小腳印,隻繼續問著:“現在你清楚了,他是霍家之後,這與你幫他又有何關係呢?”

卓聞壓低了聲音:“極少有人知道,這江家與霍家,本是世代的好交情,江離的父親與霍濯的父親更是情同手足一般。”

“……唔,這樣說的話,江離將霍濯帶來府中養著,倒是合乎常理?”

“霍濯並不知情,隻當這江離是心善的恩人。”卓聞眯起眼,“這世上有幾件事可算作合乎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