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闕又道:“雖不至開戰,說法卻是要討的,否則我靖國顏麵何存?隻可惜那死在蠻徒手下的夫子,父皇,絕不可善罷甘休,如今衛國正亂,我們何不攪起他一潭渾水,叫他亂得更徹底些?”
不久後,衛國那群抗爭的讀書人中不知何時出了幾位言語激蠻之人,朝著幾家大商的家宅中丟火把,形勢愈發難控,那幾家大商自是不堪受其辱,興師動眾將一群讀書人綁了起來,隨後,活活燒死了。
幾千條人命在火光中呼嚎,濃煙直衝上了天,那場景真如修羅地獄一般。
有風不知從何處而來,將那聲聲慘叫吹得四處搖散,入了千萬人的耳,便也成了千萬人的夢魘,書生們從火坑中伸出手掌,艱難地扒住周遭的沙土,卻是徒勞,那一雙雙絕望的眼隨著一雙雙焦黑的手,漸漸成了灰燼。
江淮風跪在灰燼前,衣袖中的風也是滾燙的,坑中的火漸熄了,卻燃在了他的心中。
一步錯,步步錯,這一條條無辜的性命他如何擔得?
霍家在衛國中向來是有些地位的,霍濯雖是讀書人,卻還是險險逃過一劫,可在此事後也愈發受盡周遭的白眼,好在他向來灑脫,也慣了,雖十分惋惜那千來人的性命,卻也擔憂江淮風的身子。
一場大火,千人命,讀書人的性命在衛國人眼中本就卑賤,又有幾人去想?可江淮風卻整夜受著難言的折磨,隻覺得此事皆因他而起,冤魂夜夜入他夢,向他追魂索命。
旁人都以為他家大業大,整日勞心費神才至油盡燈枯,卻隻有幾人清楚,是愧意將他壓得無法呼吸。
江淮風死前,江離跪在榻前,霍飛營也在屋中沉沉望著他,這一對好友,平生心胸滿是抱負,卻不想劍走偏鋒,招致如此惡果,江淮風雖有千萬言語,可如今命數已盡,隻一聲慘笑,任鮮血由口中溢出。
生未酣暢,死未得誌,又怎能瞑目?
霍飛營靜靜望著他,就這樣眼見好友斷了氣,雙目赤紅也無知無覺,許久隻覺得掌心劇痛難耐,他怔怔垂眸,隻見茶杯不知何時被生生握成了幾瓣,碎片刺在掌中,鮮血淋漓。
江離仍跪著,跪了一天一夜,待回過神時,滿麵淚水。
如今想來,王闕真是操了一盤極好的棋。
卓聞淡定地飲茶,瞧著王策雖沒什麼表情,卻漸白了的麵色,笑道:“如今清楚了?莫說是霍濯,想必江離也是對靖國皇室恨之入骨了,你若表明了身份,好友做不做得是一說,他不亂棍將你轟出門外便已是極好的涵養了。”她見王策竟不言語,便又道,“你這般在意?這……倒也在情理之中,我看得出,那霍濯是真心待你好的。”
王策出了許久的神,忽然道:“我能做什麼?”
卓聞似是有些訝異:“你竟真打算幫他?心中有愧麼?縱使當年那樁事與靖國有關,你卻是不曾插手的。”
王策淡淡道:“並非有愧,想幫便幫了。”
聽此言語,卓聞竟少見的沒有刁難他,隻是有些無奈地長歎一聲,道:“他如何要你幫?如此看來,想必江離是自有一番打算,已幫霍濯安排好前後。江離為救白露一命能舍去江家所有,想必也是到時候了。”她說罷,深深望了王策一眼,“隻要霍濯能保得一條命,便什麼都好說了。”
王策抬眸望了她一眼,道:“知道了。”
她滿心惦念著江家的家財,如今莫名熱心,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不過說出的話倒是在理。
留得一條命,又有什麼做不成呢?
江老夫人的身子愈發的好了,原本隻能整日躺在榻上灌湯藥的病人如今已是整日帶著丫鬟們出門看戲,她病得久了,如今突然見好便十分珍惜,更是凡事都想得開,也不再催促江離尋妻了。
一個清晨,江離扶著已初愈的白露走出屋來,二人走得極慢,直走到院中的日光最暖的地方,他抬手挽過她鬢邊的碎發,她麵色憔悴卻平靜,彎起唇角,微微地笑了。
眾人都知道,這二人不久後,便要大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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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眼見著要到了初秋,江府中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來,皆是為了江少爺的婚事。江老夫人麵色紅潤,手持一串珠子,臉上的笑遮不住,抓著江離便嘮叨:“如今天也見涼了,我瞧白露的身子仿佛比之前還弱了些?可是你平日裏隻曉得操持生意上的事便將她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