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今夕何夕3(1 / 2)

衛國科舉的流程幾乎年年都是千篇一律的,大多都是既定的富家子弟,麵上眾人都講著某某家的公子是主考官的門生,做派與才智皆有這主考官來作保,實則便也隻是將那絲絲縷縷的勾當說得好聽些,衛國中各商戶的勢力便是由此蔓延而來,天長日久,竟深深紮根,無從剪整了。

雖是如此,衛國中四處倒還是四散著些讀書人的,這國中容不下他們,卻又身無錢財遠去他國,隻得年年日日熬著,一個比一個的倔強,哪此的科舉都不曾落下,黑著一張麵孔提筆揮毫,絲毫不吝嗇肚子裏的墨水,可結果又能怎樣呢?

今年禦殿的考題如往年一般,翻不出什麼新的花樣來,皆是史論家國內外,既也有了內定,考官便不必費心思審查挑選,一紙紙翻去隻覺得困倦,打個哈欠的功夫,卻忽被一滿篇的剛勁字所吸引,先是凝神一望,望見霍濯的名字,嘴角一抽,不知是嘲諷是惋惜,又一瞄內容,頓時見鬼似的滿臉煞白。

第二日,幾名禦前侍衛好大的陣仗,闖進江家,一腳踹開霍濯的屋門,不由分說將霍濯押了出去,彼時江離與王策不在府中,仆從們隻得雞崽似的縮成一團瞧著,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霍濯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也不反抗,神色淡淡的,任由這群侍衛擺弄。

王策是聞訊匆匆趕回江府的,他一路直奔書屋,眼前卻隻餘下滿目的狼藉,江離靜靜坐在被那些侍衛掀了滿地的書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策往日裏瞧不出顏色的一張麵孔竟漸漸扭曲了,他踏進屋中,拾起一本書來,上麵還有霍濯的字跡。

“為什麼?”他咬牙問道。

江離竟笑了。

霍濯果然沒有叫他失望,他叫他拚盡全力,他便真的毫無顧忌,借著試題大做文章,一篇簡單的考文,他於開遍便大批衛國自老祖宗便流傳下來的不正風氣,譏其治國之道,重財輕武,又重武輕文之行,更將當年火焚書生一事翻出,苛責衛帝毫無仁心,肆意妄為,草菅人命。

通篇下來,這還哪裏還算得什麼考題,竟是將衛國、衛帝、衛帝的祖祖輩輩都罵了個底朝天。

這不是活膩了,這就是明擺著在找死。

衛國一眾高官早就瞧著國中那一撥讀書人十分礙眼,如今總算逮著了他們的小辮子又怎會放過?他們成群結夥,沒命地揪著,添油加醋地將這考文捧到了衛帝的麵前。

若說溫蘇那一代的衛帝心中還是有幾分算計的,可到了如今竟是愈發的貪圖享樂,心甘情願做那金龍座椅上的木偶,隻要不少了上乘的吃穿,其餘的一概不管,這般渾渾噩噩過日子,不想心中還留著一絲廉恥,聽著底下一個個大臣激動得麵紅耳赤、口水橫飛地將“陛下,霍濯說您是個狼心狗肺的”、“霍濯竟罵您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陛下,霍濯不僅罵您,還罵您祖宗上數八輩子皆是畜生”這番話翻來覆去地講了個遍後,氣得一拍椅上的龍頭,直命侍衛將這不知好歹的霍濯捉來下獄,挑了個日頭極好的日子,要當著衛國眾國民的麵砍下他的腦袋。

霍濯被帶進牢中,他靠著潮濕惡臭的席子,不言不語,仿佛這逼仄的的牢獄同江府的書屋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獄卒們瞧著這鼎鼎有名的霍家的後代,眾人口中的廢物,嬉笑著扔進熱乎乎、白胖胖的饅頭,連帶著幾塊牛肉,嘲諷道:“叫你吃得好些,誰叫你給了哥幾個這麼多笑話瞧呢!”

霍濯伸出手來,不卑不亢,將饅頭與牛肉取來,斯文地咬著,入口後用力咀嚼著,直至雙頰酸痛,他在以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他還活著。

還活著,絕不能去死。

牢房上一扇小窗,陽光斑駁,零星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珠漆黑,直直朝著那光的盡頭望去。

王策獨自坐在屋中,手中是不久前卓聞曾丟給他的兵符,他將它掂在掌中,仿佛在掂著一個玩物。

有人叩窗,幾聲輕響,他轉頭望去,窗外的身影修長,聲音幽幽如冷泉:“阿策,你可是想清楚了?”

是江離。

王策仍在原處坐著,半晌,淡道:“清楚了。”

江離仿佛笑了一聲,那笑中帶著讚許:“多謝,可我卻想知道,你肯為霍濯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王策道:“那你是為了什麼?”

“他乃家父至交之後,才思也確然淩駕於眾人之上,況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