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蘇他寧可死,也不想再見你,在你麵前一刀捅進了自己的胸口,死時都帶著解脫的笑,他這般厭你,你卻為了他生生挨了玄天一箭,又在靖國的死門裏受了那麼多年的苦,你竟說——他並非你的軟肋?”
當年那一箭,他分明是對準了溫蘇的。
他與未孚同為寧王身邊的謀士,這小小的姑娘滿肚子花花腸子,耍起手段來比他還要狠辣,卻偏生著一顆仁心,與寧王為人處世大相徑庭,絕不能成大事,他不願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寧王的江山大業毀在這小姑娘的手中。
他一次次同寧王講過,王爺,心軟定會壞事的。
寧王也笑著同她講過,先生,心軟定然壞事。
可是呢?
他站在城牆上,凡人之軀,手握天神之箭,痛得四肢百骸都在顫栗,可他絕不放手,他要殺了溫蘇,叫他魂飛魄散,死不超生,叫那冷血無情的未孚也嚐嚐,何為剜心之痛。
薛鶴修道近千年,若是再多些日子,天時地利人和,便是能成神的存在,可沒什麼比寧王重要,他情願留在這汙濁的塵淵,守在他的身邊,守他輪回,守他無憂,守他千百年。
玄天箭對準已斷了氣的溫蘇,這一箭下去,他的魂魄必定碎得連渣滓都不剩,可就在玄天離弦的那一瞬間,未孚卻死死攢著溫蘇那染血的銀甲,生生擋在了他的身前。
薛鶴呆住了。
他眼睜睜望著未孚被玄天刺穿,痛得伏下身去,將雙唇都咬出了血。
薛鶴忽然大笑起來。
原來這就是你的軟肋,他被我握在了手中,你,永遠都不得解脫。
“你明知寧王愛慕你,為了你,江山王座皆可棄,你卻一直視他為可以利用的玩物,不用了,便隨手棄了。”
“未孚,若天神都似你這般無情,我寧可永生為人,絕不成神。”
他言語似刀子,一刀刀捅進卓聞的心中,喚起那些痛不欲生的記憶,王策更是驚得無法言語,抬手便要去看卓聞身上的傷口,卻冷不防被她一把推開。
“我還站在你的麵前,活得好好的,你既知道自己的命是我如此辛苦換來的,便給我長長久久活下去,你的命,都是我卓聞的。”
王策還未答,卓聞便又向前一步,忽然露出一個笑來:“我雖不曾想過你便是那不曉得憐香惜玉,用玄天傷了我,又將我關在死牢中的登徒子,可如今你自己都抖了個幹淨,我有些話,卻也是要與你講清的。”
薛鶴挑眉:“哦?”
卓聞伸出纖長白皙的一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第一,玄天箭的確是天神的玩意,不,是我家老頭子閑來無事收藏的舊物,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你的手中,可若說它叫天神都懼怕麼,隻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之所以它紮在我身上,叫我受了幾百年的折磨,也隻有一個原因。”
薛鶴定定地望著她。
“我不是什麼天神,我隻是個樹精罷了。”她輕聲道,“最普通的那種。”她咳了幾聲,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為溫蘇擋那一箭,隻是因為我當時並不知曉他原本的身份,如果我知曉了,也說與你聽聽,別說一支玄天,就算是一百支玄天紮在他的身上,也不會叫他魂飛魄散,至多疼上幾日罷了。”
薛鶴嗤笑一聲:“滿口胡言。”
“你塵淵上一小小修道之人,碰巧得了玄天,便以為通曉萬事,可與神為敵了?我見炎帝老頭子見了你這般小人物,必定笑掉大牙,此刻我便告訴你,我是個精怪,阿策他,才是正正經經的天神。”
炎帝那一片藥地,世世代代有藥神鎮守,上麵都是千年難求一株的神藥,那上古神祗若是食下雖隻有療傷的效用,可若獸類、常人食下,皆看運氣,好運者世代富貴,亦或成神,倒黴的,便受不住這神藥的力量,瘋癲無狀,成一抹孤魂遊蕩。
藥神一代都是需得耐得住寂寞的神,他們有神一般無盡的生命,卻也有著永遠都無法拜托的孤獨。
薛鶴說得許是也有幾分道理,做神有何好?做人才能體會諸多愛恨,曆遍情仇,才叫真正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