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 元稹
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今河南洛陽)人。幼年家貧,苦讀詩書,9歲能文。元和元年進士。有《元氏長慶集》傳世。
代論淮西書
某月日,山南東道節度兼申光蔡等州招撫使、檢校司空嚴某,致書前彰意軍兵馬使吳侍禦及淮西將士官吏、申光蔡等州百姓等:奉十月十九日詔書,以某充申光蔡招撫使,某月日遣使齊敕送付界首布告訖。某頃鎮太原,與吳侍禦伯父相國公同受恩寄,交問歲時,歡好不絕,僅十餘年,可謂至矣。及吳侍禦先尚書繼當寵命,某又領鎮荊南,前好複修,款密如舊,吊喪問疾,禮無不時,亦可謂勤矣。某於吳侍禦伯父、先父既等夷,於吳侍禦實丈人行,固已私矣。況朝廷以吳侍禦因喪擾惑,迷誤詔旨,思欲致訓,未忍加兵,仍以某為招撫之使。是吳尚書之嗣既絕,而由某有複聯之望。捧詔以來,夙夜憂歡,不任憐痛之懷。某欲上征古類,恐引論不明,切為諸公以近事灼然在耳目者言之。
今吳侍禦棄喪背禮,舍父幹君,誘聚師徒,希求爵位者,豈不以貞元末年,天下方鎮物故,往往依憑眾請而得者,十恒二三,以此為自偷之證耶?甚不然也。德宗皇帝禦天下日久,春秋高,理務便安,不欲生事,或謀及卒伍而置師長,蓋一時之權也。今天子二十八即皇帝位,控一海內,臣妾夷狄,赫然皇威,熏灼白日。初楊惠琳、劉辟、李錡猶守故態,謂朝廷未即誅擒,曾不知逾月之間,皆頭懸槁街,腰斬都市,此諸公之所聞見也。自是蠻夷攝竄,戎臣震惕,相與奔走朝闕之不暇。今廟堂之上,命將擇帥,容易於授卿長,即吳侍禦希求非望之誌,安得複行於今日哉?此眾不可憑、位不可取之明驗也。
今吳侍禦蓄聚糗糧,繕完城壘,偷侵縣邑,不自危亡者,豈不以貞元中吳相國為讒邪所鬥,錯誤朝章,韓太保率眾奉詞,而吳相國終以宥免,又以此為自偷之證耶?又不然也。日者謀議之臣,算畫不審。韓太保行陣之將耳,總統非所長,而又徵天下烏合之眾以授之。是以遷延進退,不時成功。然猶吳相國悔過乞降,深自咎責,朝廷多之,僅乃全活。且吳相國躬服節儉,衣食與士卒同,蓄貨力耕,向三十載,然後粗能支一戰耳。今吳尚書馭眾日淺,吳侍禦年位俱卑,諸將之在下者,皆怏怏苟容,非有威懷信服之誌。百姓日蹙,賦斂月加,天兵四臨,耕織盡廢。竊聞壯者創而為兵,老弱妻孥,吞聲於道路,而欲以吳相國三十年拊循積聚之力為自比,甚相懸矣。況國家命全軍之將,用不竭之資,烏尚書董懷汝之師,李尚書舉陳許之眾,柳中丞以鄂之全軍軍於安陸,令狐中丞以淮南之銳旅屯於壽春,某以襄陽之勁卒數萬集於唐,而又益之以魏博之驍騎,江陵之強弩。以攻則彼有壓卵之危,以守則我無出疆之費。用三州之賦,敵天下四海之饒;以一旅之師,抗天下無窮之眾。雖妾婦騃孩,猶知笑之,而況於義夫壯士哉?
若聖天子推含垢之化,圖不戰之功,使環而守之。塞其飛走,則男不得耕,女不得織,鹽茗之路絕,倉廩之積空,不三數月,求諸公於枯魚之肆矣。儻或神算風驅,天威電激,使齊攻四麵,各裂一隅,彼若聚而待之則自窮,分而應之則不足,東抗則西入,南備則北侵,腹背受攻,首尾皆畏,赤族之刑既迫,輿櫬之計方施,則固難期於曩時之宥免矣。此又力不可支,勢不可久之明驗也。
今吳侍禦厚利買交,嚴刑劫質,謂王師可敵,謂己眾不離者,豈不以大將李義等言甘約重,許與死生之為耶?又不然也。夫李錡據吳楚之雄,兼榷管之利,選才養士,向十五年。獨以張子良為腹心不二之將,故授以銳健先鋒之兵;又以裴行立為骨肉不欺之親,故授以敢死酬恩之卒。然而一朝遷延王命,稱疾不朝,子良朝倒戈以攻於外,而行立夕縱火以應於內,錡則戮死,而張裴甚榮,此又諸公之所聞見也。劉辟乘韋令饒衍之複,廩藏穀帛,以億萬計,啖養士卒,憑恃阻固,以仇良輔有樸厚不搖之心,是以成其要害而授之兵。然而天兵一麾,因壘來下,席卷餘孽,巴蜀大定,辟則戮死,而良輔甚榮,此又諸公之所聞見也,盧從史內蘊私邪,外張威武,熒惑天聽,逗留王師,以烏尚書有委用親信之恩,故授之以爪牙衙己之眾。然而睿略潛施,元凶就執,烏尚書清壘整旅以俟命,從史放死,而尚書甚榮,此又諸公之所見聞也。此數君子者,豈受利不厚,而誓約不明哉?蓋逆順之理殊,而子孫之禍大也。且田太保季安藉累伐繼襲之勢,身沒之後,胤子不肖,將卒聚謀而請之天子,天子嘉其忠而與之。齎百萬之財以贍軍,複三年之賦以勵俗,輟郎署之英以榮其賓介,而坐專席操郡國者又相繼。彼魏博三軍之士,豈獨不受恩於田氏父子耶?蓋苦其束縛禁閉,終日以城門為戰場,思複泰然,遊泳於王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