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7. 鄭觀應
鄭觀應(1842-1921),原名官應,字正翔,號陶齋,又號居易、杞憂生等。廣東香山縣(今中山市)人。鄭觀應早年曾任太古輪船公司買辦、上海織布局幫辦等職務,後來逐漸由買辦轉變成為一個民族資產階級。由於一直從事商業活動,鄭觀應和早期洋務運動者如李鴻章、盛宣懷等人過從甚密,但是他與洋務運動者的思想還不盡相同,他主張按照股份製公司的形式組成公司發展工商業,而洋務運動推動者首先是官僚,他們希望掌握工商業的控製權。盛宣懷曾經邀請他管理虧損的官辦漢陽鐵廠,他采取的改革措施都沒有得盛宣懷的讚同。與洋務派的交往,刺激了鄭觀應,由此他走向了改良主義的思想啟蒙,《盛世危言》就誕生於這種背景中。他的思想,有的至今讀起來還不落後。
商戰上
自中外通商以來,彼族動肆橫逆,我民日受欺淩,凡有血氣孰不欲結發厲戈,求與彼決一戰哉。於是購鐵艦,建炮台,造槍械,製水雷,設海軍,操陸陣,講求戰事不遺餘力,以為而今而後庶幾水栗而山讋乎。而彼族乃咥咥然竊笑其旁也。何則?彼之謀我,噬膏血匪噬皮毛,攻資財不攻兵陣,方且以聘盟為陰謀,借和約為兵刃。迨至精華銷竭,已成枯臘,則舉之如發蒙耳。故兵之並吞禍之易覺,商之掊克敝國無形。我之商務一日不興。則彼之貪謀亦一日不輟。縱令猛將如雲,舟師林立,而彼族談笑而來,鼓舞而去,稱心饜欲,孰得而誰何之哉?吾故得以一言斷之曰:“習兵戰不如習商戰。”
然欲知商戰,則商務得失不可不通盤籌畫,而確知其消長盈虛也。孫子曰:“知彼知己,百戰百勝。”請先就我之受害者,縷析言之,大宗有二:一則曰鴉片每年約耗銀三千三百萬兩。一則曰棉紗、棉布兩種每年約共耗銀五千三百萬兩。此盡人而知為巨款者也。不知鴉片之外又有雜貨,約共耗銀三千五百萬,如:洋藥水、藥丸、藥粉、洋煙絲、呂宋煙、夏灣拿煙、俄國美國紙卷煙、鼻煙、洋酒、火腿、洋肉饣甫、洋餅餌、洋糖、洋鹽、洋果幹、洋水果、咖啡,其零星莫可指名者尤夥。此食物之凡為我害者也。洋布之外,又有洋綢、洋緞、洋呢、洋羽毛、洋漳絨、洋羽紗、洋被、洋毯、洋氈、洋手巾、洋花邊、洋紐扣、洋針、洋線、洋傘、洋燈、洋紙、洋釘、洋畫、洋筆、洋墨水、洋顏料、洋皮箱篋、洋磁、洋牙刷、洋牙粉、洋胰、洋火、洋油,其零星莫可指名者亦夥,此用物之凡為我害者也。外此更有電氣燈、自來水、照相玻璃、大小鏡片、鉛銅鐵錫煤斤、馬口鐵、洋木器、洋鍾表、日規、寒暑表,一切玩好奇淫之具,種類殊繁,指不勝屈。此又雜物之凡為我害者也。
以上各種類皆暢行各口,銷入內地,人置家備,棄舊翻新,耗我資財,何可悉數。是彼族善於商戰之效既如此,而就我奪回之利益數之,大宗亦有二:曰絲,曰茶。計其盛時,絲價值四千餘萬兩,今則減至三千七、八百萬兩。茶價值三千五百餘萬兩,今僅一千萬兩。雜貨約計共值二千九百萬兩。罄所得絲、茶全價,尚不能敵鴉片、洋布全數,況今日茶有印度、錫蘭、日本之爭,絲有意大利、法蘭西、東洋之抵,衰竭可立待乎?次則北直之草帽辮、駝毛、羊皮、灰鼠,南中之大黃、麝香、藥料、寧綢、杭緞及舊磁器,彼族零星販去,飾為玩好而已。更賴出洋傭工暗收利權少許,然亦萬千中之十百耳,近且為其擯絕,進退路窮。是我之不善於商戰之弊又如此。總計彼我出入,合中國之所得尚未能敵其鴉片、洋布二宗,其他百孔千瘡,數千餘萬金之虧耗胥歸無著,何怪乎中國之日憊哉。
更有絕大漏卮一項,則洋錢是也。彼以折色之銀,易我十成之貨,既受暗虧,且即以錢易銀,虛長洋價,換我足寶,行市眴變又遭明折。似此層層剝削,節節欺紿,再閱百十年,中國之膏血既罄,遂成羸痿癃病之夫,縱有堅甲利兵,疇能驅赤身枵腹之人,而使之當前鋒冒白刃哉?
夫所謂通者,往來之謂也。若止有來而無往,則彼通而我塞矣。商者交易之謂也。若既出贏而入絀,則彼受商益而我受商損矣。知其通塞損益,而後商戰可操勝算也。獨是商務之盛衰,不僅關物產之多寡,尤必視工藝之巧拙,有工以翼商,則拙者可巧,粗者可精。借楚材以為晉用,去所惡而投其所好,則可以彼國物產仍漁彼利。若有商無工,縱令地不愛寶,十八省物產日豐,徒棄己利以資彼用而已。即今力圖改計,切勿薄視商工。特設商部大臣總其成,兼理工藝事宜,務取其平日公忠體國、廉潔自持、長於理財、無身家之念者方勝厥任。並通飭各省督、撫,劄諭各府、州、縣官紳及各處領事,仿西法由各藝各商中公舉殷商及巧工設為董事,予以體麵,不準地方官借此要求。凡有商務、工務應辦之事,可隨時稟報商務大臣。或商務大臣不公,有循私自利之心,準各省商務局紳董稟呈軍機轉奏,庶下情上達,不至為一人壅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