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dy微微清了清嗓子,好像外交部發言人似的:“這可不好說。按說Monica有違規之處,但中國的法律,是很向著員工的。”
“那你說,要是費肯輸了,得賠好多錢吧?姓王的是不是就得引咎辭職?”輝姐興致高昂,Judy卻並不配合,正兒八經地回答:“那哪兒能亂猜!我又沒看過file(文件資料),不了解情況!再說,還有人為主觀因素呢!”
輝姐撇撇嘴,心想還file呢,你也能看得到file?真把自己當律師了。隻不過是個前台,所以才在地下二層的員工食堂裏吃午飯。都說人分高低貴賤,國貿的午餐時間,這種區分變得非常形象——地麵上有中國大飯店西餐廳粵菜館,人均消費少說兩三百,那是公司老板和高管們吃的;地下一層是人均消費六七十的一茶一坐和荷花泰菜,那是供總監和經理們吃的;再下一層才是員工食堂,大鍋飯每份12塊,那是輝姐和Judy吃的。
輝姐用目光檢閱打飯的隊伍。打飯的隊伍事先約好了似的,一水兒的黑西服——物業公司的人成群結夥地來了。其中卻夾了個白色的,格外地顯眼。是個長發女孩,穿著白色套裝,好像日劇裏的女職員突然跑進了國貿員工食堂,多少有點兒不和諧。女孩突然把臉轉過來,輝姐吃了一驚!不就是早上開Mini Cooper的小女子?啥時候換了靚麗的行頭?輝姐忙朝著女孩諂媚地笑,女孩卻沒搭理她,立刻把臉轉開了。輝姐心裏一陣別扭,像是一口吃進了一隻蒼蠅。
“你們王總還跟Frank說,他特意到SP來談,你們公司裏談不方便。”Judy冷不丁地又放出一句,然後繼續優雅地吃飯,就像那句話並不是她說的。
“那是!不能讓‘鉤兒’知道!兩人是死對頭!肯定得走一個!”
“鉤兒”是輝姐給J取的外號,很受同事們擁護。J對英語發音很挑剔,曾經對著輝姐使勁咧出兩排大白牙:不是G,是J!輝姐誠惶誠恐地點頭,心裏卻暗想著:我說的跟你說的有什麼區別?
輝姐又往打飯的隊伍裏踅摸。小女子已經不見了。人家就是了不起,連Max王都要巴結。可既然那麼了不起,不該去中國大飯店裏吃牛排?幹嗎也來擠員工食堂?難道,她也是國貿的員工?
輝姐正想著,隻覺身邊一陣疾風。有人不由分說地緊挨著她坐下來。本來沒多大的空兒,一下子擠得水泄不通。輝姐正要發作,眼前出現一張甜美的小臉——正是開Mini Cooper的小女子。
小女子局促不安地說:“大姐!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輝姐頓時沒脾氣了。這麼一張可人疼的小臉,誰能說不呢?再說本來就欠著人家人情呢。不就是個座位嗎?何苦這麼緊張兮兮的——小女子臉色發白,就像活見了鬼,聲音也有點兒打顫。
“姐!有變態盯著我!我剛來國貿上班沒幾天,不認識別人……”
輝姐順著小女子的目光抬眼一看,心裏跟著一哆嗦——食堂門口站著個瘦高的男人,蓬鬆的長發遮住半張臉,剩下的半張蒼白得像死人,露出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這人是精神病?輝姐最怕精神病,小時候被胡同裏的瘋子打過。可她不想在小女子和Judy麵前表現出恐懼來。她英雄似的挺了挺胸脯,用肩膀抵住小女子的:“別怕!有姐呢!沒人敢招你!”
不知是輝姐的英雄氣概起了作用,還是喧鬧的員工食堂陽氣太重,反正等輝姐再往大門口看時,那幽靈般的男人竟然消失了。
又過了幾分鍾,小女子才漸漸放鬆下來。話仍是不多,用目光對輝姐千恩萬謝。輝姐頓時和小女子更親近了。小女子主動介紹自己:“我姓郝,郝依依,我在快闊投資集團北京分公司工作。”
快闊投資!國貿38層一共就三家公司。費肯會計師事務所、SP律師所、香港快闊投資公司。快闊投資是總部在香港的投資銀行,雖比不上費肯和SP那麼有名,卻也有上百號員工,隻不過位置比較偏僻。輝姐興奮道:“咱們同一層的!那可是很牛的公司!”
Judy也在一邊附和:“香港寇氏家族控製的投資公司!”
郝依依自嘲道:“我就是個前台。”
輝姐這下子更興奮了,恨不得立刻拉著Judy和郝依依磕頭拜把子:“我們都是前台!我是費肯的,Judy是SP的!以後都是自家姐們兒!誰也甭想再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