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後,樓道裏很清靜,沒有訪客,也沒有快遞。輝姐本來缺覺,困意鋪天蓋地,手撐著頭迷糊了一會兒,又夢見和老李在幽會,不一會兒醒過來,自己都納悶兒。最近其實難得跟老李見麵,也不常常想起老李,怎麼突然連著夢到他?而且夢到的都是真事兒:以前老李深夜加班,她的確偷偷回去送飯;老李也常咒罵貪贓枉法的嶽父,可罵歸罵,明知是壞賬還照樣批。不知批過多少回,就是沒有過警笛。

輝姐正心煩意亂,樓道裏突然響起帶洋味的男高音:“這裏禁止吸煙!你不認識字嗎?這裏不是你家!想怎樣就怎樣?”

輝姐打了個激靈。這是Max王的罵聲!今早剛在國貿橋上領教過,這會兒怎麼又在走廊裏開罵了?大概是有人在男廁所裏抽煙,被他碰上了。即便是在北京最高檔的寫字樓裏,也還是有人躲在廁所裏抽煙。Max王對此最不能忍,常常跟人吵架。但廁所裏的爭吵是不會穿過幾層大門傳進輝姐耳朵裏的。看來,這次是從廁所裏一直吵到走廊裏了。輝姐有點無措,一時拿不定主意。按理說應該出去勸架,可她又怕被Max王認出來。正猶豫著,Max王在樓道裏一聲暴吼:

“你不可以走!我的手機呢?交出來!”

這一聲非同小可,跟個炸雷似的。輝姐這下子坐不住了。起身小跑著出門,看見Max王正站在男廁所門外,和另一個男人拉扯。Max王西服筆挺,精英範兒十足;他的對手卻是個嬉皮士:半舊的牛仔外套,破爛不堪的牛仔褲,腳蹬一雙舊球鞋,一頭蓬亂的長發。輝姐立刻就認出了那頭發,心裏一哆嗦——“幽靈男”!輝姐脫口而出:

“臭流氓!”

輝姐這一聲吆喝,倒是把撕扯的兩人都驚呆了。“幽靈男”用血紅的眼睛狠狠瞪著輝姐:“你罵誰呢?”

輝姐打了個寒顫,很想立刻逃跑。可事已至此,索性橫下一條心:“就罵你!你臭流氓,死變態!騷擾人家小姑娘!”輝姐把嗓門兒提得更高,一來給自己壯膽兒,二來給坐在快闊投資公司前台的郝依依報個信兒。

“幽靈男”一把甩脫了Max王的手,朝著輝姐大步而來。輝姐頓時兩腿發軟。幸好Max王追了兩步,扯住“幽靈男”的胳膊:“你別走!Yao!Call the police!(姚,報警啊!)”輝姐吃了一驚。原來Max王並沒把自己當空氣,居然還記得她的名字!早上他到底認沒認出來?

“幽靈男”猛回身,照著Max王的胸口猛推一把。Max王雖然人高馬大,卻也向後趔趄了好幾步,領帶飛到了肩膀上。“幽靈男”衝著Max王高聲辯解:“我沒拿你手機!也沒在洗手間裏抽煙!”

Max王大概沒想到“幽靈男”力氣這麼大,一時沒敢再往前湊,把氣勢都放在聲音裏:“我洗手的時候,明明把手機放在水池邊的!衛生間裏隻有你!你沒拿,誰拿了?你沒抽煙,誰抽的?”

三個穿製服的人出現了,戴著大蓋帽。輝姐心中詫異:自己還沒來得及報警呢?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保安不是警察。今天不知怎麼了,心裏總是亂糟糟的。

“他是賊!偷了我手機!還在廁所裏抽煙!”Max王衝著保安叫。

“我沒偷手機!我也沒抽煙!”“幽靈男”辯解,頭發遮住大半張臉,雙手捏成了拳,就像武林高手要出招。保安很專業,渾身都是提防,張嘴卻還算不卑不亢:“先生,您到38層是來幹什麼的?”

“當然是來偷東西!”Max王搶道。

“我找人!”“幽靈男”辯解,目光跳過Max王,“我找她!”

眾人都隨著“幽靈男”的目光看過去,Max王也不禁回頭。郝依依正站在他背後,隔著四五米的距離,一身白色套裝,顯得婀娜乖巧,臉色卻很陰沉,比Max王還憤怒。

“依依!我是來找你的!”“幽靈男”的聲音有些絕望,好像溺水的人發出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