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共叫了四瓶燕京生啤,Judy沒喝,輝姐和郝依依各喝了兩瓶。郝依依喝得很痛快,根本用不著勸,話也跟著多起來。郝依依說,衡子是個遺腹子,被母親慣壞了,什麼都依著他,曠課、逃學、打架、留長頭發。
Judy問:這樣的人也能考上浙大?郝依依說:他的確聰明。高中三年都在班裏墊底兒,郝依依報了浙大,他悶頭複習了幾個月,居然也考上了浙大。可上了大學,又不用功了。自己從來不上課,卻堅持接送郝依依上下課,起先是自行車,後來是摩托車。他趁著她上課的工夫,跑到十幾公裏外的荒山野嶺采花給她。郝依依眼睛裏有道微光,稍縱即逝:野花又不能當飯吃。
Judy聽得如癡如醉,輝姐卻暗叫糟糕:沒斷幹淨!怪不得衡子一再糾纏。這就難了。勸和,顯然沒什麼道理;勸分,又有些不近人情。輝姐正發愁,郝依依仰頭喝掉最後半杯啤酒:“回家!”輝姐如釋重負:“不能開車了。叫代駕!姐付!”
其實需要叫代駕的隻有輝姐。郝依依的車還在修車行,Judy既沒喝酒也不開車。輝姐送兩人上了出租車,代駕師傅也來了。是個清瘦的小夥子,穿著風衣,戴著口罩,有點兒南方口音。輝姐不喜歡戴口罩的人,可霧霾這麼重,也沒什麼可抱怨的。輝姐把車鑰匙交給小夥子,昏昏沉沉地上了車。從銀行離職才幾個月,酒量竟然退化了。
輝姐一路回憶郝依依的話,不禁也覺著可惜。青梅竹馬的一對,感情肯定不淺。可碰上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也沒有哪個女人能受得了。輝姐自嘲地笑了笑。她的男人好多少呢?拖了她二十年。可她沒有郝依依那份勇氣。
輝姐暈乎乎地坐了一陣子車,隻覺車外漆黑一片,抬頭細看,桑塔納正在高速公路上飛奔,周圍一片開闊,怎麼也是五環外了。從國貿到方莊,哪用得著上高速?輝姐再去看那代駕,代駕也正在斜著眼偷看她。輝姐心裏一緊,驚道:“你往哪兒開呢?”
那代駕並不回答,腳下猛踩油門。輝姐聽到引擎的轟鳴,頓時驚恐萬分,手足無措。她想高聲尖叫,嗓子裏卻仿佛塞了海綿:“停車!快停下!不然……”
“不然,你能怎樣?”那人接了一句,聲音被口罩罩著,聽起來格外瘮人。
輝姐想起郝依依說的,心裏又是一驚。可此人看上去並不像衡子,身材太瘦,頭發也太短,口音更不對。難道是衡子雇凶殺人?輝姐頓時嚇得體若篩糠,勉強咽了兩口唾沫:“車給你!我包裏的錢,也都給你!放我下車吧!”
“我不會傷害你,也不要你的車。”那人答得不動聲色,輝姐心裏更是沒底,聲音瑟瑟發抖:“那你為什麼綁架我?”
“我不想綁架你,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
“談什麼?”
“等一下再說。”
“可我不認識你。”
“等下就認識了。”
那人猛一腳急刹,把車停在應急車道上。輝姐狠狠往前一栽,又被安全帶死命拉回來,差點把晚飯嘔出來。她定了定神,往車窗外看了看。車停在一座大橋上。橋下漆黑一片,看不出是路還是河。四周也同樣漆黑,遠處點點的有些燈火。這是在哪條高速上?京沈?京承?不管是在哪兒,總歸足夠偏僻。跳車奪路而逃,估計是行不通的。好在時不時有車經過。沒人會選擇在高速路邊殺人。輝姐略微安心了些,暗暗對自己說:沉著!冷靜!見機行事!
“你覺得是誰派我來的?”那人開口發問,問題有點兒怪異。
輝姐搖了搖頭。
“猜猜看!猜對了,有獎喔!”
那人雖是男中音,口氣卻像個調皮的小孩子。輝姐立刻又是一身冷汗。誰會大半夜的把人劫持到荒郊野外做遊戲?難道真的遇上了變態,要來什麼“說對了讓你走,說錯了讓你死”?輝姐強忍著恐懼,再次搖了搖頭。
“那我給你一點線索。昨天下午,你見過誰?”
“衡……無義?”輝姐脫口而出。衡子身份證上的名字她早忘了,這個倒是還記得。
“誰?”那人反倒糊塗了。輝姐略微鎮定了些,心想總不能不打自招,連忙搖頭:“沒誰!我……我不知道!”
“那我再給你一點線索。李衛東,你認識吧?”
輝姐心裏一抖。難道,是老李的老婆找的人?老李跑了,她就找上自己了?輝姐從沒見過老李的老婆。但在很多年前,她曾接到過奇怪的電話,隻響鈴,不說話。她懷疑是老李老婆打的。不過並沒有證據。後來也不再打了。輝姐厲聲質問,給自己打氣:“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