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依依既沒驚慌失措,也沒歇斯底裏。她看上去隻是憔悴,非常的憔悴,萬念俱灰,似乎突然老了很多歲。其實隻不過隔了一夜,還不到十個小時。
輝姐跑在Max王前頭,把郝依依抱進懷裏。郝依依把下巴架在輝姐肩膀上,淚眼婆娑地望著Max王。Max王快走了幾步,來到近前,卻有點兒無措,不知是不是應該把郝依依從輝姐懷裏搶過來。
輝姐粗大的聲線響徹樓道:“你沒事兒吧?嚇死我啦!”
郝依依自己從輝姐懷裏鑽出來,牽住輝姐的雙手,強顏歡笑地說:“我沒事。真的沒事!”郝依依把目光越過輝姐,瞟一眼Max王,更像是對他說的。
輝姐問:“他們把你放了?還是你自己逃出來的?”
“沒別人!就我自己!”郝依依答非所問。Max王明白郝依依的意思,可還是不踏實,心有餘悸地催促:“快走吧!”
郝依依搖搖頭:“不用。這裏很安全。他一時半會兒不會來了。”
輝姐問:“他?是誰?”
“衡子。”
“你前男友?那個瘋子?他綁架了你?”輝姐大吃一驚。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
郝依依點點頭,看了一眼滿臉狐疑的Max王,對輝姐說:“他剛才的確是在這裏。我說的是實話。”
郝依依的確沒撒謊,她隻是玩了個小小的文字遊戲。衡子剛才的確就在她公寓裏。可綁架她的並不是衡子。
衡子是從杭州家裏偷跑出來的。偷跑並不容易,衡子媽看得很嚴,公寓門時刻反鎖著,就像鎖一個精神病人。衡子從母親外套衣兜裏摸到一百五十塊錢,從涼台翻出來,又在街上用手表換了五十塊。到北京的硬座車票,終於湊夠了。
衡子坐了一整夜的硬座火車,一早趕到郝依依的公寓門外。防盜門沒鎖,木門鎖著。他敲了十分鍾,沒人開。他用隨身攜帶的水果刀把門撬開了。並不是第一次撬。他曾在這公寓裏住過幾年,常常忘記帶鑰匙。即便防盜門鎖著,他也有辦法進去。
衡子見到的臥室,和輝姐看到的一樣。一片狼藉。不一樣的是,他還看見郝依依,被人封著嘴捆在廁所牆角的水管上。光著腳,頭發亂成一團,身上的衣服也淩亂不堪,還好是完整的。
郝依依看見衡子,頓時把眼睛瞪大了。衡子顧不上看明白那眼神裏的含義,衝過去要為郝依依解繩子,郝依依用雙腿狠命一蹬,險些把衡子蹬倒了。衡子這才注意到郝依依的眼神。他一把撕掉貼在她嘴上的膠條。
“誰要你管!”郝依依歇斯底裏地大叫。
衡子並不理會,三兩下扯鬆了郝依依腳腕上的繩子,又去解她手腕子上的。那繩子將手腕反綁在水管子上,因此非常難解。而郝依依也掙紮得更凶:“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別動!”衡子咆哮了一聲,用肩膀把郝依依抵在牆上。郝依依沉默了兩秒鍾,忍受著衡子身體施加的壓力。衡子身上有股子她熟悉的鹹腥氣味,並不很重,混合著煙味兒。他該是兩三天沒洗澡了,也沒少抽煙。他還是那麼有力氣,年輕的身體炙熱而富有彈性。這都是她熟悉透頂的。郝依依聲嘶力竭地大叫了一聲,身體發狂地一掙。舊水管“砰”地斷裂,冰冷的水柱向著兩人劈頭蓋臉地噴湧而出。
郝依依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放聲大哭起來。衡子不顧一切地抱住她。她試圖掙紮,但脆弱無力。她把臉藏在衡子滾燙的胸膛前,邊哭邊喊著:“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都怪我!對不起!依依!原諒我!”衡子說罷,把郝依依抱得更緊,吮吸著她濕漉漉的頭發。郝依依哭得更凶了,可她不再掙紮。她腦子裏像是過電影,過著她和衡子的高中、大學。她想起校門口的西瓜攤,想起漫山的竹林,想起冬夜坐在錢塘江邊。他們不喜歡西湖,因為太多人喜歡西湖。他們喜歡錢塘江的寬闊浩蕩。他把她完全地包裹在懷裏,他身上總有那股子帶著煙草香氣的鹹腥氣味,會讓一個少女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