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千金撤掉了墨鏡,一雙魚泡眼像是要從眼窩子裏蹦出來。輝姐心裏一哆嗦,想著要不要奪路而逃。可牛千金並沒掏出凶器,也沒拍桌子發暗號,並沒有打手衝進來。牛千金眉心上挑,撐起一副八字眉,一臉焦慮地壓低了聲音:“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我們根本沒想害他!是姓寇的要害他!當初姓寇的就說要把那手機主板搞到手,隻要搞到了,他就幫著擺平所有的事兒,我們事先不知道是要在香港機場直接動手!否則也絕對不會讓李衛東帶著那東西去香港!你想想啊,他在機場出了事,手裏拿著那東西,那是栽贓給了王冠,把姓寇的洗幹淨,可洗不幹淨我們啊!在外人看來,李衛東始終是我爸的女婿,沒法兒不牽連我爸呀!”

輝姐撇了撇嘴,心想那倒是真的。牛千金見輝姐並不質疑,又略往前湊了湊:“姓寇的原打算讓李衛東在機場出事兒,手裏拿著從王冠弄來的手機主板,以此證明李衛東和王冠勾結,被王冠滅了口。可現在李衛東好好的,隨時可以張嘴說話,他絕不會承認自己跟王冠勾結的。而且,據說王冠那邊兒早四處放了風,說手機被偷了,有人要陷害他們。所以,你手裏的那樣‘東西’不但沒法兒嫁禍給王冠,反而成了栽贓王冠的證據。姓寇的現在想要那‘東西’,是想銷毀證據,不給自己留禍根!”

牛千金頓了頓,突然語重心長起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肯定在擔心,東西給了姓寇的,他就又要害李衛東,對吧?不可能的!李衛東在香港弄出這麼大動靜,上邊都盯著呢,香港警察也驚動了,誰還敢對他怎麼樣?所以,姓寇的不可能故技重施,他就盼著那‘東西’徹底消失呢!姓寇的承諾了,隻要拿回‘東西’,他們就有辦法,讓你跟李衛東遠走高飛。隻要你們不回來,大家都萬事大吉。你聽明白了嗎?”

牛千金瞪著魚泡眼問輝姐。輝姐聽明白了:她手裏的“東西”現在對寇紹龍沒利了,對王冠反而有利了。難怪郝依依也急著要。但輝姐一點兒也不關心那東西到底對誰有利。她就隻關心另一件事:所以說來說去,老李營私舞弊、勾結深圳安心這件事算是鐵板釘釘了,老李無論如何翻不了身了。

“李衛東遠走高飛了,行長大人不是照樣還是說不清,還得受連累?”輝姐問。其實她還有一個問題:你牛千金真的願意成全你老公跟小三兒遠走高飛?

牛千金果然不傻,她把輝姐心裏的問題也看出來了。她歎了口氣,又把墨鏡戴上了:“唉!老實說吧!我根本無所謂!他在哪兒,跟誰在一起,是死是活,我早都無所謂了!可是,如果李衛東跟你跑了,就連累不著我了。你明白嗎?”

牛千金臉上那一雙大黑鏡片正對著輝姐。她見輝姐沒有反應,又解釋道:“他貪汙受賄,然後帶著小三兒私奔了,那我肯定不知情,也沒得到好處。跟我們不就沒關係了嗎?!所以,這樣對他、對你、對我,都最合適不過了。懂了嗎?”

輝姐懂了。這就說得通了。牛千金不會做賠本的買賣。輝姐盯著那雙黑鏡片,看不清鏡片後麵那兩隻魚泡眼,更猜不透牛千金到底是真是假。可她沒法克製心裏的衝動。一團漆黑之中,仿佛有一線曙光,說不清是不是幻覺。

“懂了嗎?”牛千金又問了一遍,聲音提高了幾度。輝姐問:“姓寇的不就是希望那東西永遠消失嗎?我讓它消失,不就完了?”

“切!”牛千金滿臉不屑,“那也不能你說消失就消失啊!人家憑什麼相信你?總得交到人家手上。”

“要是不交呢?”輝姐其實隻是試探。跟寇紹龍和牛行長作對,她完全沒有勝算。既然牛行長和寇紹龍願意讓大家都有一條生路,那其實是最好不過的。

“不交?”牛千金瞬間坐直了身子,雙手抱在胸前,高揚起下巴,恢複了女王的做派,“不交也可以啊,那就要當心了。弄不好連東西帶人一塊兒就都消失了!”

輝姐渾身一抖,似有一盆冷水從頭澆下,讓她瞬間清醒了。牛千金說的都是實話,就隻有一點不是——輝姐和老李的遠走高飛。估計不是“飛”往南美洲的小島,而是“飛”往另一個世界。她和老李最終都會“被消失”的。這才是對寇紹龍和牛行長最保險的。當然那要在輝姐交出手機主板,並和老李一起“私奔”之後。輝姐後背陣陣發冷,為自己片刻前的動搖而憤怒,恨不得暴打自己一頓。

牛千金卻以為輝姐動了心,得意道:“看來,你還真的應該謝我呢!”

輝姐聳了聳肩:“可惜,我沒機會謝您。”

牛千金不解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李衛東什麼都沒給過我!他又不是我什麼人!逢年過節、過生日,從來都沒送過我東西,為什麼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給我?”輝姐越說越氣。這倒是真的。老李早就不再送她生日禮物了。連她的生日是哪天都不記得了,更不能指望情人節和聖誕節了。

牛千金霍地站起來:“你玩兒我?”

“喲!您很好玩兒嗎?”輝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不識抬舉!”牛千金憤然掏出手機,手指微微顫抖。輝姐仍微笑地看著她,就像台下的觀眾看著台上歇斯底裏的女演員。

牛千金用刺刀般的紅指甲猛戳手機,然後對著手機用怪異的聲音說:“小斌!那傻×給臉不要臉!咱們走!……不,你不用進來!去開車去!門口接我……瞎說!誰生氣了!我才沒生氣呢!為了隻破鞋,我犯得上嗎?真討厭!”牛千金臉上的怒意瞬間淡了,嘴角揚起一絲輕笑。

輝姐心中恍然:她和張小斌!當年支行裏最俊的小白臉!難怪她沒找過自己的麻煩!她自己從來也沒閑著!

“你笑什麼?”牛千金發現了輝姐不自覺的笑意。輝姐索性放開了,笑得前仰後合,咧出滿嘴的四環素牙,“哈哈哈哈哈!”

“神經病!”牛千金轉身往外走。輝姐那一嘴大黃牙讓她惡心。其實她也是四環素牙,隻不過早都做成烤瓷的了。

隻聽姚軍輝在她背後吆喝:“留神啊!狂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