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依依和Max搭乘的航班於晚上十點抵達麗江。對於旅行者而言,這是個尷尬的時間,因為目的地距麗江還有四小時車程。如果到得早一些,可以立刻趕往目的地。夜裏十點才到,就得在路上多住一夜。去往雲南偏僻小鎮的遊客,多半是不太富裕的背包客。若是不大熟識的孤男寡女一起旅行,常會為了要不要共享一間客房而糾結。
Max和郝依依不能算不熟識,更不能算不富裕。但入住酒店時還是難免有點兒糾結。Max把兩人的證件交給酒店前台,沒立即提出要求,側目看著郝依依微笑。郝依依兩頰微熱,避開Max的目光。幾個小時之前,他剛剛向她求過婚的。這時候如果住進同一個房間,反倒有些別扭,好像她迫不及待似的。
Max像是看穿了郝依依的心思,對前台說:要兩間。前台卻抱歉地搖頭:隻有套房,每晚最低2800元。郝依依才剛剛鬆了口氣,頓時又緊張起來。前台又說:但是,我們有雙臥室的複式別墅,隻要4500元。Max王立刻決定要,看都沒看郝依依。
這是玉龍雪山下最貴的酒店。這趟旅行是郝依依的主意,酒店原本也是由她來訂。她訂的是麗江第二貴的君越,被Max一票否決:麗江他很熟,這裏有全球頂尖的超豪華度假村品牌悅榕莊,新加坡創始人是王家的朋友。郝依依隨口問:可以打折嗎?話一出口就後悔了。Max並沒回答,隻翹了翹嘴角,兩隻嘴角並不一樣高。郝依依自嘲地笑了笑,側目去看牆壁裏嵌的如意。Max連忙柔聲安慰她:這家酒店不算貴,山上的帳篷更貴,每晚八千。如果不是明早就走,我們就住那裏了。
臥室裏有獨立的浴室和廁所。郝依依匆匆洗過澡,把頭發吹得半幹,穿好了浴袍,坐在床邊,聽了一會兒門外的動靜,窸窸窣窣,隱約夾雜著電視的聲音。Max像是在客廳裏看電視,邊看邊翻報紙。這年頭還有人看報紙?也許是閑極無聊,可他為什麼無聊?等人的時候才會覺得無聊。他難道在等她?
郝依依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猶豫著要不要開門出去,又怕出去太尷尬,瞥了一眼門鎖,原來並沒有鎖,一直開著。郝依依暗暗一驚,慶幸Max並沒有破門而入,繼而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她小心翼翼地把門鎖了,屏著呼吸,不弄出一點兒聲響來。
第二天兩人一早啟程,絲毫沒有耽擱。山路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崎嶇,絲毫不妨礙加長凱迪拉克的快速行駛。凱迪拉克是Max從酒店叫的,車上還備著香檳。郝依依陪著Max喝了一杯,聊了些無關緊要的,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正午,目的地也快到了。
司機對目的地還算熟悉。那是個不知名的偏僻小鎮,並沒什麼旅遊資源,從來沒見有遊客去過。快到鎮子的時候,司機終於忍不住說:去瀘沽湖的遊客很多,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去那個離湖很遠又不出名的地方。郝依依答:不是去旅遊,是去看親戚的。那司機從後視鏡裏掃了Max幾眼,Max的著裝和發型都過於精致洋氣,很難相信他和那偏僻小鎮攀得上親戚。郝依依倒是穿得普普通通,夾克衫,半舊的牛仔褲,或許能和那鎮子有些關係。司機朝著郝依依會心一笑,以為是她帶著老公回來走親戚。郝依依兩頰發熱,側目去看Max,卻隻看見Max的墨鏡。Max的嘴角微微揚了揚,似笑非笑的。郝依依更窘,想用英語說點兒什麼,耳邊卻突然“啪!啪!啪!”三聲巨響。郝依依嚇了一跳,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已經被Max一把拉進座椅縫隙裏。Max悶聲叫道:“是槍聲!”
司機倒是很淡定,不慌不忙地繼續開車:“隻是有人家死了人!這是本地的風俗!”
Max這才放開郝依依,兩人坐直了身子,故意隔著點兒距離。郝依依臉已漲得通紅。
“本地人家裏都有槍?”Max還是不太放心。
“少數民族!可以打獵!都有獵槍!”
“喪事和喜事在同一天?”Max又問。
司機反問:“你們是來參加婚禮的?”
“不!”郝依依搶在Max前頭回答,“我們是來參加葬禮的。”
郝依依朝著Max擠了擠眼。隔著墨鏡,看不出Max的表情,可她知道,他正迷惑不解。雖然不解,卻乖乖地不再吭聲。以他的脾氣,肯定不想讓司機知道太多。
車子經過了一座用木頭臨時壘起的高塔,進了村子,停在一戶大開的門外。屋裏有一群女人在聲嘶力竭地嚎哭。Max跟著郝依依下了車,愕然地問郝依依:“真的要參加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