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姐在首都機場通往國際候機樓的擺渡列車上,接到了Judy的電話。其實昨晚Judy就打過兩次,但輝姐沒接。第一次,她正在享用張小斌的“大餐”;第二次,她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手機被她靜了音,也被她忘到了九霄雲外。她失眠了一整夜,在天蒙蒙亮時徹底下定決心:她要按照張小斌的吩咐,趕到香港去。

輝姐五點出門,打車直奔機場。來不及收拾行李,也顧不上回家看一眼老媽,當然更沒向公司請假。她並不知道幾天能回來,到底還能不能回來。她故意不去想那些,算是不給自己留後路,一路都怔怔的,橫著一條心往前衝。她上了開往國際候機樓的擺渡列車,車身劇烈晃動,這才把心思翻攪起來,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要去香港。為了老李?其實不值得。可既然已經在衝鋒了,沒道理再打退堂鼓。輝姐正心亂如麻,Judy的電話就是在這時候來了。

輝姐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朱迪”二字,這才猛地想起來,她本來要告訴Judy,布置的任務暫時不必執行了。可中途被張小斌和牛千金打了岔,忘了。

“輝姐……”Judy的聲音悻悻的,輝姐鬆了一口氣,心想早知你做不到,做不到更好。Judy卻說:“抽屜裏都找遍了!整個辦公室都找了,沒你說的文件!”

輝姐吃了一驚:“真找了?怎麼得手的?”

Judy並沒回答,反問道:“你肯定那份文件在Frank的辦公室裏?”

輝姐自然是不能肯定,那都是郝依依說的,可郝依依並不可靠。輝姐不好意思這麼告訴Judy:“唉!管它在不在呢!無所謂了!”

“對不起……”Judy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不過,我倒是有另一個發現!還記得你們公司那個被王總炒魷魚的孕婦嗎?”

“記得!她不是把費肯告了,要打官司嗎?”輝姐回答。她知道Judy在試圖彌補。沒找到郝依依要的東西,找到些八卦談資也不錯。Judy平時並不十分八卦,但她知道輝姐喜歡八卦。若是在平時,輝姐肯定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可此時,她隻是配合Judy。

“沒打!賠了她好多錢!你猜有多少?”Judy神秘兮兮的。

“多少?”輝姐倒是真的有點兒興趣了。

“五十萬!”

“媽呀!”輝姐還真是大跌眼鏡。Monica離職前的工資才多少?不過月薪一萬。就算按照合同裏規定的N+1賠償,頂多賠幾萬。費肯居然賠了Monica五十萬?即便真的在法庭上打輸了官司,也不至於賠那麼多吧?而且,Max絕不是容易服軟的人,否則當初就不會那麼堅決地炒掉Monica,一點兒麵子都不留。

擺渡車突然減速,乘客們手忙腳亂。馬上就要到站了。輝姐正要跟Judy說拜拜,沒承想卻被Judy搶了先:“不說了!要過關了!”

輝姐一時沒聽明白,想問卻沒了機會。Judy已經急匆匆地把手機掛斷了。

輝姐怔怔地跟著人流下車,排進出海關的隊伍裏。她已然忘了Monica,思路又回到旅程上。前麵就是中國海關,緩緩前行的隊伍正把她帶出境去,走出去,她就徹底孤身一人。她隻能靠她自己,去賭一局更大的。她把賭注押在牛千金和張小斌身上。當然還有張小斌背後的曲行長,也許還有曲行長背後的某某人。輝姐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一個毫無後台的小屁民,四十多歲還沒成家的老女人,要和比她強大千百倍的人玩一場遊戲,為了一個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她的男人。不值。但對輝姐而言,這世界上並沒什麼值的。索性冒一次險。不隻為了老李,也為了她自己。

輝姐下意識地摸摸小腹。隔著幾層衣服褲子,她能隱約摸到那塊硬邦邦的東西——手機主板,眾矢之的。Max王、寇紹龍、牛行長、張小斌,還有姓戴的。誰都想從輝姐這裏弄到它,可誰都想不到,這回輝姐竟然把它帶在身上了。原因很簡單:她根本沒地方藏!她在銀行工作了二十年,因此更不信任銀行的保險箱。再保險的鎖也鎖不住私心,再厚的鐵門也擋不住貪心。

“輝姐!”

張小斌拉著一個小拉杆箱,朝著輝姐小跑過來。輝姐趕快把手從小腹挪開,看著張小斌油乎乎的胖臉,心裏七上八下。他怎麼來了?

“上邊交代了!讓我陪你去香港!”張小斌抬手往上指指,就好像“上邊”說的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