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姐本想下了飛機就直奔上次見到老李的公寓。但她隻記得大概位置,不記得門牌號碼,連哪一棟也說不準。香港到處都是又細又高的樓,麻稈兒似的,棟棟都差不多。上次去的時候是姓戴的帶路,走的時候則是落荒而逃,哪顧得上記地址。更何況,既然輝姐曾經去過,姓戴的也不可能不給老李換個地方。
所以輝姐去了灣仔警署。張小斌跟著去了,但沒進警署,就在門外等著。借口是公務員不方便。輝姐並不知道哪條法律禁止內地的公務員進入香港警局,也沒工夫細想。她得跟警局裏的人“鬥智鬥勇”。其實也用不著多“智勇”,隻不過是胡同婦女的常有的厚臉皮。她找了個麵善的女警,一屁股坐在她麵前,死活不肯起來。輝姐隻有一個要求:要見前幾天把她從這裏帶走的那位戴先生。警花說查不到是誰把她接走的,輝姐借題發揮,說香港的警察都這麼不負責任,如果是壞人把她接走了呢?說著就管警花要香港總督的電話。這樣無理取鬧了一個半小時,無理也成了有理,姓戴的還真的來了,西服筆挺的,仿佛換了個人似的。
姓戴的看見輝姐,二話不說,扭頭就走。輝姐猜想這是讓她跟著,小跑著跟出了門。姓戴的徑直上車,輝姐也趕緊跟著上車,故意不搭理張小斌,想趁機甩掉他。張小斌在馬路對麵抽煙,分明看見輝姐急匆匆地上車,卻並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輝姐反倒有點兒納悶,又一轉念,張小斌既然不敢進警局,自然也顧忌姓戴的。
姓戴的拉長了臉開車,一句話不說。輝姐問了兩遍老李在哪兒,他都全無反應。輝姐心一橫,小聲嘀咕道:“隨便吧!愛拉哪兒拉哪兒!”姓戴的卻一腳踩住刹車。輝姐趕快往窗外看,店鋪林立,人流擁擠。這是在繁華的馬路邊上,並不在某個居民小區裏。
姓戴的熄了火,沒有繼續往前開的意思。
“這就到了?”輝姐心中嘀咕,這次怎麼把老李藏在警局邊上了?上次可是開了很遠的。
“下車!”姓戴的發號施令。
輝姐趕緊下了車,姓戴的卻並沒下來,反而發動了引擎。輝姐趕忙再去拉車門,車門卻被鎖了。車子啟動,輝姐猛衝兩步,趴在車前蓋上,聲嘶力竭地大叫:“停車!停車!”有幾個行人好奇地看著。姓戴的隻好再停住車,搖下車玻璃衝著輝姐喊:“你想怎樣?”
“帶我去找老李!”輝姐在車前蓋上趴牢了,胸被烤得熱烘烘的。
“我又不知他在哪兒!”姓戴的聳聳肩。
“你騙人!不是你們把他關了?”
“我們已經讓他走了!”
“騙人!”輝姐一把揪住雨刮器,尖聲叫喊著,“不帶我去找他,我就不下車!”
姓戴的無奈,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招手讓輝姐上車。輝姐並不輕信,堅持趴在車前蓋上。越來越多的人聚攏圍觀,小聲議論。姓戴的隻好親自下車,把輝姐從前蓋上扶下來,親自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輝姐昂首挺胸地坐進車裏。姓戴的百般無奈:“真的沒騙你!我們已經讓李衛東走了!他又沒犯法,我們憑什麼扣押他?”
“砸櫃台不算犯法?”
“就隻損失了一塊玻璃。而且他也取保候審了。再說,就算他真的搶走點假珠寶什麼的,我們也管不著。”
“那你們管什麼?”
“我們?我們管跨國犯罪。走私、販毒、洗錢、國際詐騙。”
輝姐倒是對此早有所料。盡管她說不清楚姓戴的到底是哪種警察,但絕不是普通的,不然不可能插手老李的事,而且在老李取保候審之後,還頂著壓力悄悄地軟禁他。老李犯的案子,不就跟國際詐騙有關?可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們不管老李了?輝姐急道:“可是有人要殺李衛東!”
“這也不關我們的事。你可以去報警。灣仔警署很近。你下車,往回走兩個街口就到了。”
輝姐把屁股使勁兒往座椅裏蹾了蹾:“不行,我就跟你耗定了!甭想糊弄我!”
姓戴的再次發動引擎:“那我送你去警局。”
“去了我也不下車!”
“有人會幫你下車。”
“你們香港還有沒有人權了?”
姓戴的一臉無奈:“大姐!是你賴在我的車裏好嗎?這是我的私人空間!我有權讓你離開!”
“反正我死也不走!我跟定你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跟情人約會、陪老婆逛街、送丈母娘住醫院,我都跟著你!你上廁所我也跟著!我跟定你了!除非你帶我去見老李!”
姓戴的放開手刹,換擋,車輪子動了動:“到了警局,看你下不下車!”
輝姐見姓戴的要把車開回警局,撒潑耍賴都無濟於事,心一橫,喊道:“那東西,你不想要了?”
輝姐就隻有一個籌碼,卻押在好幾個賭桌上。無所謂了。她要的是贏,並不是當聖人。南城胡同裏長大的女人從來都不是聖人,因為胡同裏少不了地痞流氓二流子。而她正在對付的這些人,好像也沒比那些強多少。
“什麼東西?”姓戴的果然又踩住刹車。輝姐不屑道:“切!裝什麼裝!為了把它騙到手,不遠千裏地跑到北京去,不惜冒充代駕司機,那不是你幹的?”
“哦,你說那個。”姓戴的裝腔作勢地點點頭,“在哪兒?”
“在絕對安全的地方!”
“你願意把它給我?”
“那要看你帶不帶我去見李衛東!”
“唉!”姓戴的歎了口氣,把眉毛揚得老高,“其實,那東西現在也沒什麼用了。”
“你什麼意思?”輝姐立刻坐直了,扭頭瞪著姓戴的。
“不是告訴過你了?我們已經讓李衛東先生走了,我們不管李衛東先生的事了,與我們無關了!”
“可是,如果你們有了那東西,也許就又有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