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角被一腳踹翻的時候,他就知道今天的這頓打躲不過去了。
第一個動手的成年侍衛有小山那樣壯,他活動著手腕逼近他,一個擒拿就繳了他的兵刃。白角被他踢倒的瞬間五髒都跟著絞了起來,他來不及掙紮,那人緊接著迅猛地壓了過來,一拳打在他剛剛比武時受傷的創口上!疾烈的風裏傳來白角自己的一聲慘叫,圍觀的人群流水一樣猛地後退一大步。
那侍衛得意洋洋地踩著他的腦袋,把他按在沙地裏,高聲問著:“賤民不是威風嗎?況俊大人在這兒!現在這是怎麼了?啊?!”說著他拎著他扔到一邊,剩下的人左左右右地圍攏了過來——
白角不肯吭聲,聽到況俊這個姓氏,已經猜出這場無妄災和剛剛的勝利有關了,無數的腳朝他踏他了過來,白角伏在地上,像一隻球一樣任他們踢動,能做的隻剩用四肢抱住自己死死保護住自己的要害,他眼前從發黑到發紅,溫熱粘稠液體慢慢地淌滿他的臉,他聽得到人們混亂的驚呼,指著他地上一攤又一攤地烏紅色喊著“血!血!”可是拳打腳踢並沒有停,他咬著牙等著他們這群人打夠,卻像是永遠沒有盡頭了一樣,直到他最後聽到一聲齊聲大喊:“住手!”
那聲音嚴厲十足,這群侍衛們當真意猶未盡地住手了。
白角翻了個身,猛地喘出一口氣來——
秋日的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他在沙地裏掙紮,本能地扒住一隻攙扶過來的手,隨後他被一群人架了起來,外圈的人們齊聲驚呼著“殿下!是殿下!”白角這才從被血黏住的眼睛裏看出來對麵的人是太子含章。
白角這一次忘了王族不能直視的規矩,有些茫然地看著他,想著這個人剛剛還被大人物們華服高冠神采曼妙地簇擁著坐在二樓高台上,他得勝的時候,還曾垂眸為他鼓掌,而現在竟然嚴肅地蹲在他身旁檢查他的傷勢,近得甚至能讓他看得清他兩腮上淺淡的絨毛。
東宮十二衛、殷垣等負責明堂演武的武官們都趕了過來,辛鸞沒有留意白角的注目,他張了張嘴,讓身邊人為白角包紮,緊接著就站了起來。
辛鸞個子很小,況俊宗紺青色的戰馬抖擻著馬鬃,寬闊的胸膛打出來的陰影足夠將他整個人都罩下,可辛鸞挺直背脊、層衣重裾地站在那裏,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白角渾身發燙,看著辛鸞上前一步,指著那個自始至終都沒有下馬的武士,一字一句地,“你做什麼把他打成樣子?”
馬上的況俊宗也沒料到,他不過是帶人教訓一個沒名沒姓的平民,就惹來這麼大的陣仗,原本他也沒想將白角如何,剛才一頓揍連兵器都沒讓人用,誰知道東宮居然領著一群人來質問他。
他登時火氣上湧,大聲道,“那廝打了我弟弟!太子殿下,現如今自家兄弟挨了欺負,當哥哥的連個場子還不能找了嗎?”
辛鸞就沒見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人,站在地上揚聲喊回去,“誰看到了他欺負況俊年?!他們剛剛是在明堂擂台上比武!我在場!殷職方在場,這許多人都在場!若有人受傷也是比武場上刀槍無眼,沒有誰是成心的!況俊宗你也是王庭武將,這一點還需要我來說嗎?!”
況俊宗以滲人的目光掃了辛鸞一眼,輕笑一聲,“不是成心的?”紺青色的戰馬上前一步,況俊宗指著那個半躺在地上的白角道,“他打了我弟弟的臉!”
“我況俊氏的兒子生下來,便是父親也不曾打一下!阿年當年不懂事,濺汙了太子您的祭禮外袍,陛下也是舍不得責罵一句的!我倒是不明白了,這個無名無姓的雜種他憑什麼就敢砸我況俊家的臉麵了?!”
“況俊宗你且講一些道理!我們就事論事,比武的規矩是三天前就貼在城門上的了!況俊年既然來了,就是默認了這個規矩!”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規矩!”況俊宗猛地俯身與辛鸞對視,“殿下,秋獮比武是東方棘原上的舊習俗,高辛氏未入主神京時,祖宗就定好了規矩!百年來況俊門中兒郎多少次奪魁!便是卑職,十年前也是從這秋季演武場上脫穎而出的!販夫走卒這等卑賤之人!從來!就不該出現在這演武的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