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的門卻打不開,已經被Steve反鎖了。
思梅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沒有試圖破門而出。一來身體確實虛弱,二來警察不會不來找她錄口供。那該死的攝像頭,是原本就在黃金龍的辦公室裏,還是後來由Steve安裝的?思梅知道Steve並沒有錯。安裝攝像頭也沒錯,替自己的員工開脫更沒錯。但他剛才的表情和口氣,讓思梅沒辦法不遷怒於他。陰險冷漠的男人!他顯然看過視頻,顯然明白思梅和佟遠的關係。他卻那麼果斷地揭穿了一切。他並非在保護思梅。他在有意戲弄她!
思梅胸中再次湧起一股怒氣。沉著!這是Jack千叮嚀萬囑咐過的。想起Jack,思梅心中升起一絲暖意。這世界上,總還有人在真心地幫助她。思梅深吸一口氣,坐回沙發裏。剛才殊死的一幕又在腦海中回放:黃金龍雖擁有天時、地利、人和,卻輸在一個“莽”字之上。她也犯了類似的錯誤,把佟遠置於危險境地。從現在起,她必須沉著。
Steve深不可測。他心裏打的什麼主意?是他命令思梅陪同黃金龍到長山來,完全不顧思梅的安危。是他斷然摧毀了她和佟遠的希望!下一步,Steve還會對她做些什麼?Steve冰冷的麵孔再度浮現,思梅頓時一陣恐懼。
GRE那神秘的辦公室裏,再也沒有她的未來。
就在這一瞬間,高級調查師,頂尖的跨國公司,所有這些都突然變得索然無味。思梅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仿佛萬裏長征跋山涉水的,卻發現自己南轅北轍了。原來,GRE隻是個騙局,外企、精英、高薪,這些統統都是騙局!是人生中最大的騙局。因為它們根本不意味著幸福!思梅猛然警醒,突然產生一股衝動:離開GRE!越遠越好!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渾身到處都在劇痛。
然而,幸福又在哪裏?樓外是廣闊無垠的雪野。有個衣衫單薄的帶傷的小夥子不知去向。
她的幸福不知去向。
思梅一陣茫然,瞬間感到了絕望。她再慢慢坐回椅子裏,內心漸漸冷靜。不,她不能立刻離開GRE。因為佟遠需要她的幫助!即便Steve真是她的敵人,GRE卻並不是。那隻是個複雜的係統,可以被敵人利用,亦可被她利用。盡管她赤手空拳,人單力孤,但離開了GRE,她就更是赤手空拳。她得沉著。項目並未結束,她得繼續扮演她的角色。思梅打起精神,逼迫自己在心中燃起一線希望,盡管它就像深夜曠野中落單的螢火,遙遠而渺茫。
思梅安靜地坐著,直到屋門打開。Steve板著臉走進來,帶進兩名身著製服的警察。Steve沉吟片刻,用試探的口氣對思梅說:“他們知道你受驚過度。不過還是需要問你幾個問題。”
思梅抬起頭,故意吸了吸鼻子,用盡量平靜的語氣:“沒關係,我想我可以回答。老板,您放心吧!”
Steve點點頭,是個聰明姑娘。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原本打算用一晚的時間說服她全力配合,拖到明早再帶她去公安局錄口供。但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工廠門外擁來一群記者,事態因此變得更加嚴重。案情本身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警官因此不敢懈怠,一切還是得按規矩來。
Steve退到兩位警官身後,安靜地看著思梅。
為首的警官先開口:“劉小姐,謝謝您的配合。我們就是例行公事。第一個問題,您認識那個凶手嗎?”
思梅正要回答,卻突然看見Steve在向她微微搖頭。思梅頓覺詫異:難道警察從視頻中看不出來?可她並不打算在此刻違抗Steve。
“不認識。”思梅堅定地搖頭。
思梅並不知道,她搶過匕首的一段,警察並沒看到。如同另外幾段,都被雪花覆蓋。那微型攝像頭安放的位置很好,大半個辦公室一覽無餘。但設備的信號似乎並不穩定——那麼小的東西,又要拍攝,又要發射信號到Steve的手機,遇到些幹擾也是難免的。手機記錄下的視頻,大部分時間都雪花密布,完全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唯有兩段最為清晰:一段,是佟遠從櫃子裏衝出來,撲向黃金龍。另一段是在20多分鍾的雪花之後:黃金龍已躺倒在地。思梅和佟遠蹲在一邊,佟遠瞪眼看著自己手裏的匕首。再往後又是雪花。但這些已是恰到好處。
*
記者的確來得唐突,而且動作太快。這樣的糾紛,雙方當事人都不會想到聯係媒體。米莎雖是受害一方,但家醜不可外揚,上市公司的公告裏,未必想要寫上這樣一筆。當地警方就更不願驚動媒體,最好連智能手機都別帶進現場。如今一個帶攝像頭的手機就能比過一個檢察院。稍不留神,再高的官也能給掀翻了。
可媒體就偏偏來了,帶著各種長槍短炮。
幾小時之前,當Jack以金合上海分公司供貨商和黃總老朋友的名義混進公司時,在工廠大門口,有個年輕姑娘正對一個保安說:“剛剛進去那個男的是我同事!知道嗎?你們麻煩不小啊!”
保安吃了一驚,不禁仔細打量這姑娘:二十多歲,戴老氣的黑框眼鏡,穿半新不舊的羽絨服,頭後隨便紮了個馬尾。雖是城裏人打扮,但也就是公司辦事員。保安半信半疑:“你知道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