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說:“我知道得不多,我同事知道得多!”
保安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剛才那個男的看著更有來頭。他聲稱有重要事情要當麵告知黃總,而且和那群俄羅斯人有關,安保隊長這才親自下令讓他進去。廠子裏到底咋了突然來了這麼多老毛子,這月工資還能按時發不?這姑娘看樣子也知道一二。保安試探著問姑娘:“不多也是知道。你倒是說說看,到底出啥事兒了?咋突然整這麼多老毛子?”
“俄羅斯人?已經進去了?”姑娘麵露驚色,抬手指著辦公樓。
姑娘的表情讓保安也緊張起來,剛才老毛子的兩輛車就是在他眼皮底下闖進大門的。他沒敢攔,還為此挨了隊長一巴掌:
“是啊!進去了!要緊不?”
姑娘皺眉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這幫人可不好惹!都是黑社會!在俄羅斯,啥事兒幹不出來?”
保安又是一驚,暗自慶幸剛才沒攔:“娘的,你是說,他們有家夥?”
姑娘眨眨眼:“沒家夥,你們能讓他們進去?”
保安忙不迭地辯解:“他們來得突然,咱們沒防備!周末本來就人少嘛!再說以前俄羅斯人也來,隻不過沒這回人多!而且有好幾個大胖子,腰老粗了!老凶了都,兄弟們沒敢攔!就讓他們進去了!再說,裏麵的人也沒攔住不是?都讓人家上樓了!”
“唉!”姑娘歎氣道,“這就麻煩了!怎麼能讓他們上樓呢?占了啥重要地方沒?”
“嗯哪,頂樓一整層都占了!總經理辦公室,財務科,都占了!他們到底想咋樣?”
姑娘把聲音壓得更低:“你們老板是不是騙人錢了?”
保安嚇了一跳,瞪圓眼睛:“老板的事,咱可不知道!”
姑娘嘻嘻一笑:“我瞎猜的!這兒太冷!我回車裏等了!”
姑娘說罷,走回停在百米開外的白色麵包車。保安有點詫異,因為剛才並沒發現那裏有輛車。不過保安也並不太在意,因為車停得遠,天色又暗,沒看到也很正常。
之後的十分鍾裏,長春的好幾家媒體都接到電話:長山的明星合資企業出了糾紛,俄方突襲了工廠,占領了總經理辦公室和財務室。俄方和中方正劍拔弩張。
兩三個小時的工夫,十幾個記者和攝像師已經站在合資公司門外,等著進廠采訪。有人扛著照明設備,把廠門口照得通明。有心急的記者,已經用長鏡頭對準停車場裏的警車和保安。禿頭隊長正站在大門口罵髒話,越罵就越激發記者的興趣。據說還有更多記者在路上,因為漏一條重大新聞就要罰款,至於采了以後能不能報那是另一回事。其實不能報更好,有人就要掏一筆不小的車馬費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廠門口的記者越圍越多。事件眼看越鬧越大,省政府已經下了命令:保護公平合法的商業競爭,保護外商的合法權益。在不影響公安調查的前提下盡量透明!事件得到省政府的關注,警察也不便偏向任何一方,光頭隊長需要配合警方,不僅不能再和米莎的人對峙,還得讓保安們列隊,帶著記者們進公司,找個大會議室給大家發盒飯。工廠的大師傅都被從宿舍裏叫進食堂。這廠子徹夜都不得安寧了。
記者隊伍裏有個不起眼的女人,三十出頭,戴金絲邊眼鏡,頭發綰成髻,厚圍巾遮住半張臉,身穿修身的呢子大衣,腳蹬及膝的高跟皮靴,手挎巨大的時裝袋。守門的保安特意多看了她兩眼,因為好看:此人衣著不凡,看著就知道是長春來的大記者,說不定還是電視台的,說不定還經常上電視呢。
保安卻沒認出來,幾個小時前,她還是另一副打扮,在門口跟他閑扯。不久前,她在白色麵包車裏和紐約通了長途電話,彙報了很多細節,比如幾小時內出入工廠車輛的牌照和乘客。之後她換了衣服,扮作記者,準備到工廠裏探個虛實。不過她得格外小心,因為那辦公樓裏有她以前的老板——Steve可不比保安,不是換身衣服換個發型就能騙得過的。
不過Steve倒是刻意躲著記者。記者也沒能上樓,都被保安阻擋在二樓之下,好吃好喝,耐心等著公司領導和警察來發布消息。
但Steve還真的遠遠看到一個背影,在五樓的走廊裏一閃而過。那女生穿著職業套裝,和這一層穿梭的律師會計們沒有區別。雖然那背影轉瞬即逝,而且距離又很遠,還是讓Steve感到莫名的不安。他本想跟過去仔細瞧瞧,但走廊裏警察太多,而且警方對思梅的問話還在繼續。雖然思梅的回答令他意外的滿意,但問話時間太久,內容又過詳細,這讓Steve著實有點緊張。莫非“上頭”有人關注?這“上頭”到底有多“上”?是吉林省,還是北京?
Steve後來終於找了個機會,到這一層的各個辦公室裏走了一圈。午夜已過,年輕的律師和會計們還在忙著整理文件,所有的文件都需交給警方,因此必須一一拍照留存。Steve沒找到任何可疑之處,突然想到了樓下的那群記者,心中愈發不踏實——到底是誰通知的記者?Steve悄悄下樓,到記者休息室外轉了一圈。休息室裏的人已不多。實在太晚,初步案情也已通報過了,有些不太較真的記者,草草發了稿子,已經回長山鎮找地方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