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遠醒過來,看見一條垂立的黃色細線,在無底的黑暗之中,模糊而縹緲。
正在恢複知覺的人,有時視覺會比思想提前一步。比如此刻的佟遠。因此那條黃線對他並無多少意義,直到大腦漸漸複蘇,他才感覺到奇怪:這是在哪兒?那條細線又是什麼?四周充滿潮濕酸腐的氣息,似曾相識,一時卻想不起來。
記憶如蝸牛般緩緩爬行。他想起那條冰冷漫長的地道,又冷又濕,伸手不見五指。這裏也黑,所以讓他想到地道,但地道裏沒有酸腐的氣味。這裏也冷,但不及那地道冷。難道是身體已經凍僵,因此不夠敏感?
佟遠嚐試活動四肢,果然沒有任何知覺。他心裏一驚,立刻清醒了七八分:糟糕!難道真的凍僵了?他用力一掙,身體突然傾倒,這才意識到自己並無控製平衡的能力。頭重重撞到牆上,四肢卻突然有了知覺:一陣難以忍耐的酸麻過後,手腕和腳腕開始火辣辣的疼。再拚命掙紮一陣,腿腳也依然幫不上忙,終於坐起身子,雙手卻還在背後,仿佛被牢牢粘住,手腕磨得生疼。他終於明白過來,後背立刻冒出冷汗,心中卻更加詫異:是誰把自己綁起來了?
佟遠努力回憶,終於記起那輛速騰車。那時他眼看就要凍死了,自己都不記得怎樣上車的,隻記得凍僵的身體突然浸入溫暖的空氣,皮膚有一種難忍的灼燙感,簡直比手中滾燙的熱茶還燙。
手中的熱茶!
佟遠心中猛地一抖,大腦更加清晰:喝了沒幾口茶就不省人事了。難道是那司機——也就是趙安妮口中的“劉哥”——綁架了他?為何要綁架他?上車時,他好像跟自己說了一句什麼。對了!他說:趙總在長山鎮等你!這難道是趙安妮的命令?
可趙安妮為何要綁架他?
佟遠更糊塗,心中卻隱隱地感到莫大的危險。
難道因為他殺了那胖子,要把他交送警方?趙安妮又怎知他是凶手?她不是等在樓下?難道是警方在通緝他?可刀不是被思梅奪去了?對。思梅。她奪走了刀,打算為他承擔一切。佟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黃色細線隨即消失。可見那細線並非幻覺。
眼睛雖然閉上了,大腦卻愈發興奮,內心感受紛亂糾結,分不清是喜是悲,是信是疑。她到底是誰?
佟遠知道,她打球的場地,是華夏房地產上海公司租用的,可她並非華夏房地產的員工。他曾試著跟其他華夏的員工打聽過她,沒人認識她。可她突然出現在長山,就說明她和華夏或許真的有關——趙安妮不是也到長山來了?趙安妮和長山的關係一定很隱蔽,不然也不需要偷偷摸摸地鑽地道。趙安妮在路上接的電話,多少透露了一些線索:趙安妮在替一個男人辦事,而那男人和長山工廠的老板似乎關係密切。那老板似乎和俄羅斯人產生了財務糾紛,打算要幹啥“離譜”的事,所以趙安妮被派到長山來,悄悄觀察事態發展,並且嚐試取走什麼秘密的東西。難道那個躺在地上的胖子就是長山工廠的老板?而劉思梅就是在他身邊臥底,卻被他發現了?
佟遠的大腦飛速運轉,有些謎底漸漸清晰,另一些謎團又冒出來:和趙安妮通話的男人又是誰?華夏房地產在東北並沒有業務,但華夏房地產的母公司——中原集團——在東北的確經營過一些工廠,但前幾年就私有化了。這些都是佟遠調查過的。莫非那長山的工廠以前也曾屬於中原集團?
佟遠隱隱地有些開竅,又感覺自己隻摸到冰山一角。這冰山本來就是他的目標,隻不過,他以前沒料到,思梅似乎正處於“冰山”的正中央。她是真的要為自己承擔罪名,還是另有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