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10點50分,從長山通往長春的高速公路也變得格外冷清,偶爾有幾輛超載的大貨車,如蝸牛般緩緩爬行。
速騰車裏,趙安妮依然坐在副駕駛,舉著手機細語。司機劉哥也依然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開車,兩人仿如幾個小時之前,隻不過天色不同,方向不同,乘客也少了一位——來時後座上的小夥子,就要被永遠留在長山。
速騰的車速也比來時快了許多,正如離弦之箭,時速180公裏,為了趕上淩晨返京的航班。趙安妮一刻不願多留,天亮前必須回到酒店,明早準時參加中原集團的特別會議。那是馮軍臨時安排的會議,找了些無關緊要的借口,為了讓她有機會在眾人麵前表演一番,讓每一位都相信,她前一天早早就到了北京,而且睡了一晚好覺。
時間本來很充裕,無需深夜在高速公路上狂趕。趙安妮離開長山工廠時,天才剛黑不久。可她總歸不放心——那小夥子一旦真的被警察帶走,就又多了不少隱患:警察一定會問:你為什麼到長山來?僅此一問,就足夠她麻煩。再說即便證據十足,他卻說不清殺人的過程。這在司法上其實有些說不過去。當然,不要說一個偏遠小鎮,即便是省公安廳,也未必每個案子都執行得這麼嚴謹。憑著她的能力,沒哪個衙門是不能擺平的。但無論如何,漏洞還是留得越少越好。
所以車到長山鎮,她又把劉哥派回去打探佟遠的下落,如果沒被警察帶走,就要趁亂把他弄出來;如果已經被警察帶走,就得立刻找人想辦法了。趙安妮躲在鎮上等著劉哥,沒敢自己搭計程車去機場。不能讓任何其他人看見她。沒有不夠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也好過有個充分的在場證明。
劉哥運氣好,竟然在路上遇上佟遠。精疲力竭,無力反抗。這就是天意。
一切安排妥當,趙安妮鬆了一口氣。若能趕上今晚返京的航班,此行堪稱完美。唯一的小缺憾:小夥子人還不錯,可惜了。不過,既然帶他來東北,就是為了能隨手一用,隻不過沒想到成了一次性的,不過好刀也算用在了刀刃上。男人本來就該是工具,各有各的用處,他的用處就這麼多,已經大大超出預期。
趙安妮心中那一丁點兒遺憾,繼而轉化成洋洋自得。
老馮在電話裏追問事態。他還不知道黃金龍的下場。其實知道了也無妨。姓黃的一貫驕橫魯莽,危害早已超過貢獻。上次讓長山的小會計發現了轉款的秘密,就已經非常說明問題——黃金龍和他的親信都是白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趙安妮鋌而走險弄來的錢,決不能讓這隻蠢豬糟蹋。說到底風險最大的是她。玩命的是她,錢可不由她控製。老馮一句話,錢就進了長山。那是他“兄弟”,他倒是信得過。可她趙安妮不信。姓黃的不除,錢就回不到她手裏。她可不能白白給別人當卒子。
反正事已至此,老馮也隻能保護她。他們本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怎麼辦?地窖裏的?”劉哥看趙安妮收了手機,悠悠地問了一句。
趙安妮沉思了片刻,咬了咬手指尖:“不留了!”
三個字一出口,趙安妮心裏突然有點空。彎腰站在虹橋機場路邊吐的瘦高個子,眼看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她突然想起另一個男人,不算帥,卻是她的男人裏最老實的一個。幾個月前,他趴在公司樓前的一攤血裏,掉了一隻皮鞋。畏罪自殺。她曾經對他說過很多甜言蜜語。她說錢是他倆的;她心裏隻有他,要和他遠走高飛。其實那錢根本不是他的,就連她都控製不了。
不過那是以前。以後,也許就不同了。以後,她會為他多燒些香,送他女兒去國外上大學。被劉哥綁在地下室裏的小夥子沒兒沒女,那就再多燒一些香。
“那個會計呢?”劉哥又問。
“她?更不用留了!”趙安妮長吐一口氣,“姓黃的都完蛋了,誰還稀罕留他的把柄?”